承啟心中一驚,他萬料不到會在此處遇到那個敢在試卷上題曲子詞的貢生。便忍不住將他上下好一番打量,此人面容雖尚稱得斯文,眉宇間卻隱隱透出一股桀驁不羈的氣質,兩道濃眉又稱得他那張臉十分剛毅,倒把斯文氣質又沖淡了幾分,現下臉泛潮紅,想必喝得已經有些多了。
承啟按捺下心中的驚訝與興奮,亦端起酒杯,笑答道:“在下姓李,單名一個信字,祖上便是東京人士。”李是他的本姓,信這個字卻是因為他是信國公,倒也不算是胡謅了。
楊衡點點頭:“單憑李兄方才一句話,便知李兄見識勝過朝堂諸公。”他也不等承啟說話,自己說完就是一抬手,又幹了一杯。
程毅到底年紀大些,看承啟來歷不明本不願交淺言深。他性子謹慎,又知楊衡性子最是狂妄,見他是話中到底還是帶了忌諱便欲止住楊衡話頭,只抬起酒杯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且飲了此杯再做議論。”
承啟笑道:“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卻未說不在其位不可議其政。實不相瞞,在下幼年曾學過一些河洛之學,我觀楊兄眉宇間有憂色,必是今科不得志,但楊兄氣宇軒昂,若是三年後再會文,未必不能得了‘龍頭之望’。”
他一語既出滿座皆驚,楊衡被訓誡的事在座諸人沒有不知的,現在被承啟輕輕一語點破,大家也顧不上喝酒了,只傻傻的端著酒杯盯著他瞧,楊衡更是用手指著他驚道:“你……你怎知……”
承啟故意笑著搖搖頭:“雕蟲小技,不足為外人道耳。”
他這是利用卜術這種神秘學來先發制人了,承啟心裡想的明白,欲要取得這些人信任,單憑見識和幾句詩詞是不行的,必要時他願意用一點“未卜先知”的手段,反正楊衡的卷子他看過,因那捲子太過獨特,想不印象深刻都不行。再說他的預言是三年之後的事情,到時若楊衡仍不能中進士,他又能打哪裡去找李信這個人去?
承啟又道:“依在下識見,省試的題目大多照本宣科刻古不化,於政事無半點益處。若無差錯,今科之後朝廷必會頒佈新規,重定試卷題目。”
他話音剛落,便聽楊衡冷冷譏諷道:“若是要改題目早就改了,何必非要等到今科後?李兄莫不是唬人吧?依李兄才學想必也不是人中凡品,只不知如今身上是個什麼功名?”
承啟淡然道:“河洛之學又不是省試題目,在□上又何必要有什麼功名?況且此事也不過是一家之言,楊兄若不信一笑置之便可,又何必發此一問?”
楊衡也不理他,將酒杯往地上一擲,酒杯應聲裂成碎片。只聽他道:“便是應了李兄之言,這朝堂上終也不過是一群碌碌無為計程車大夫,又安懂治國之策?”
承啟眼皮一跳,這話恰恰擊中他的心事,楊衡又冷笑道:“夫士者,文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外不能抗禦敵侮,內不能治國安邦,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也!”
“警之!你醉了!”程毅見楊衡說話越來越偏激,怕他招致麻煩,忙出聲喝止。
承啟微一沉吟,也知此時與諸人交淺言深,況且此地人來人往,終究不是說話的地方,便淡然一笑,長身而起,拱手對楊衡道:“一語點醒夢中人,此處說話多有不便,三月初二正午,若楊兄有心,可來大相國寺尋我。”
言必,也不與其餘諸人招呼,帶著王淳徑自離去了。
一陣微風拂過,捲起桃花三五瓣,擾得蜂蝶無處眠。一時間花瓣片片灑落,淡粉淺白各般春色正落在二人的肩頭髮梢。承啟與王淳在灼灼桃花中並肩同行,見此景不由璨然一笑,轉頭對王淳道:“好一處勝地桃源。”
19、19。長風破浪會有時 。。。
三月初二。
楊衡連書童也不帶,獨自一人來到大相國寺。
程毅他們對他的這個決定十分不以為然。依程毅的意思,此人身份不明又是萍水相逢,況且看年齡衣著都不像是朝廷裡有權勢的官員,而這東京城裡他們也住了這許多日子,有文名的人物也曾拜會過幾個,卻從未聽說過士林中有個叫李信的。對於承啟的這個邀約,他們一致認為不是圈套便是唬人的把戲。
楊衡卻不管這一套,他向來膽大且恣意妄為,橫豎這次不僅落第還換了個訓誡,便是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他自讀書以來一向自負,常以管樂自比,由此也養成了個自視甚高的性子,此次上京趕考,原是為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誰想拿到卷子後心裡便涼了大半,通篇題目不是歌功頌德便是照本宣科,他心中苦笑隨便寫了幾句,待到做賦時心中一動,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