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燕常淺淺的飲了一口茶,才說:“你一路趕來,想也累了,還是早些休息的好。就先回去罷。”
曹真見他逐客,心中驚慌,急忙開口說道,“教主,你便是與他有甚麼仇怨,可要配解藥,仍需他的血。你便是,便是心中多麼憎惡於他,也不要為了一時的意氣,弄得將來懊悔。他的脈象微弱,當真是,當真是時日無多了。教主,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您便是去見他一面……”
何燕常微微冷笑,將茶杯往桌上一放,便道,“曹真,我實話與你說,我若是當真去見了他面,那時不是他死,便是我死。若是他死在我手上,難不成你還要替他報仇不成?”
曹真不料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大吃一驚,連忙辯白道,“教主,屬下怎敢這樣想?他如今虛弱得厲害,便是當真想要做些甚麼,只怕也甚麼都做不了了……”
他的話還不及說完,何燕常便已動了怒氣,低聲喝道:“曹真,你休再多說!你再多留一刻,休要怪我無情!”
曹真愣了一下,看他扶在桌面的手指已經深深陷入了下去,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多說,急忙後退著離開了。
跨出門檻之際,便聽到喀喇一聲,彷佛是茶壺甚麼的跌落在了地上,大約是木桌被捏碎,因此茶壺茶杯都摔在了地上,因此一陣兒刺耳的聲響。他心口一窒,慌忙的把門掩上就離開了。
何燕常靜靜的坐在那裡許久,終於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杯,只是探了兩次,卻都落了空。他明明記得他方才把茶杯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了,他心中不解,又摸了了兩次,等到他站起身來,卻才想起整張木桌都被他震碎了,他愣了一下,心中突然滿是怒火。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只是覺得這方室之中極其的憋悶,悶得他幾乎不能呼吸。他想要出去走走,只是想到這一室的狼藉,心裡便極其的煩亂。
他不想讓任何人,無論是趙靈或者曹真,又或者曹真的藥僮,走了進來,看見這些狼狽的殘骸。
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這一切,不想讓任何人看見這些,就彷佛窺見了他心中的甚麼,而那,是就連他自己也不甚明瞭的甚麼。
《梁間燕》八
何燕常走到床邊,撩起衣袍,平心靜氣的坐了下去,靜靜的等了許久,才終於又站了起來,從房屋一角的木櫃裡取出那把雄刀來。
他將刀掛在了腰間,這才慢慢的走了出去。大約是許久不曾帶刀的緣故,心裡竟隱隱的覺著有些怪異。
當初這刀本是一對,是他送了雌刀與沈夢,因此這鴛鴦刀不再成對。
後來雄刀被他帶去慶王府時,趁著火起丟在無人之處了。只是不知被教中的哪個替他拾了回去,費清著曹真等人來接他時,將他丟棄在慶王府之中的那把雄刀也一併送了過來。
曹真也不知哪裡尋來的藥僮,絲毫不知規矩。將費清送來之物一一理好,見他身上甚麼兵器也不曾帶著,便自作主張的將這把刀送來他屋中。他起初並不知那童子送了甚麼與他,伸手一摸才知端詳,當時就變了臉色,只是忍耐住了,終究沒有發作。不料那藥僮立在他身旁不走,又是贊那刀的好處,又是恭維他的刀法,言語之中彷佛對他有著無盡的仰慕一般。何燕常那時心裡亂成了一片,並不曾聽著他說些甚麼,那藥僮見他一言不發,便大著膽子湊了過來,摸在他的腿上,慢慢的摩挲著。何燕常終於回過神來,也不知怎麼,心裡十分厭惡,突然就大發雷霆,竟是止不住的怒意,扯住那藥僮的衣襟就將那他攆了出去。
他將房門狠狠摔在身後,可那把刀卻仍舊若無其事一般的躺在他的桌上,若是丟棄出去,又顯得太小題大做,他心中一股無名怒火,越燒越熾,竟然不能攔阻的一般,只好強忍著不快,將刀用布包住了,放在木櫃當中,再也不去觸碰。
其實曹真頭一次告假離去,他心中就隱約有所察覺,怕是與沈夢脫不了干係的。曹真獨身一人,並不曾和誰來往,便是世間的名醫,也不過偶有交遊,沒甚麼深厚的情意。
他在教中之時,哪些人是心甘情願的跟他,哪些人是陰奉陽違,他大約還是能夠略分一二的。平日在教中之時,曹真一向都以他的事為先,對他是衷心的敬服,從未有過絲毫的違抗,便是為了沈夢,曹真也不過是暗地裡求過他兩次罷了。
如今他身中數毒,遠來養傷,換了往日之時,曹真絕不會為了甚麼緣故離他而去。
可他甚麼也沒說。
他只想當做不知道。曹真是不是揹著他救了沈夢,與沈夢做了甚麼,說了甚麼,他也一概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