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樣細枝末節的貓膩,落入了二公子眼中。
“為了顧全大局,你要他死,他默契赴死,”二公子續道,“我就要這樣的暗衛。”
司徒慶嘆口氣:“你說的對。可他活不長了。”
二公子想起消遣看的《長生殿》,上雲‘萬里何愁南共北,兩心那論生和死’。正應景。他扣著暗衛九的手腕,語調明晰堅決:“我司徒雅看中的東西,向來生死不計。”
原本隱忍痙攣著的暗衛九,渾身突然靜止了瞬息。二公子察覺,隔著黑紗衝他微笑。
司徒慶點點頭,問老大老三:“你們倆當真不要暗衛九?”
三公子堅決不要。他要死人作甚。晦氣。
大公子舉棋不定,他疑慮地打量著暗衛九,暗衛九無疑中了漫天花雨,他親眼所見,再看看暗衛九咳嗽之後掌心的血——又濃,又黯,又髒,頂多能再撐半個時辰。
“好,”司徒慶耿直道,“人你趕快帶走。鋒兒嵩兒,你倆跟爹去招待客人。”
二公子司徒雅聽了,很是高興地目送三人離開,但他旋即想起了似的,衝司徒慶的身影追喊道:“爹,別忘了《羅織經》。你自己說要給我買的。”
司徒慶掖袖憋憤,暗想,臭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
第三章
擂臺事了,武林盟主羅席宴客,替群雄壓驚,忙壞了全府。從庭院中蔥翠依舊的竹林看去,雪溪自瓦壟涓瀉如簾,將奉酒婢女遮得氤氳。佳餚如雲,熱氣騰騰,梭過滿是六角窗的長廊、扇形洞門逶迤的拐角,淹沒在遠方震天的喧囂聲裡。
但突然之間,傳盤送酒的丫鬟都停了下來,驚奇地看著廊中借過的二公子。
二公子髮帶懶系,白衣勝雪,懷裡抱著個穿淡藍袍戴斗笠的陌生人。
二公子姓司徒,名雅,年方束髮,韶華正好十七歲。人如其名,心性溫柔,品流詳雅,是三位公子裡最善良的一位。平常丫鬟不慎崴腳傷手,只要在他面前,他必定會親自取藥療傷,幫丫鬟接骨,或者點穴止血,再給幾兩銀子調養。要說他是好色,他對男人亦是如此,對小貓小狗更是如此。所以,這隻能說明,這位大冬天帶摺扇的二公子,的確很二,是個書讀傻了的冤大頭,只要他出現,大家都會抓緊機會受傷出事。
端盤子的丫鬟眼珠一轉,醞釀著訛詐司徒雅的苦肉計。
然而司徒雅心無旁騖,牽住懷中人的手,把血汙的五指放在自己頸後,道聲“抓好”,倏忽拔足斜縱,拽一枝臨廊的湘妃竹,積雪的竹尖如弓弰壓下,又迅疾震雪彈回,冤大頭司徒雅和戴斗笠的陌生人就這樣沒影兒了。
丫鬟們失落地嘆口氣,目光挪回之際,忽然覺得院中竹林立著個人,但仔細一看,什麼也沒有,唯有鵝毛大雪靜靜地飄零。
司徒雅抱著暗衛九,回到了自己的宅院。暗衛九仍舊戴著黑紗斗笠,悶不吭聲。這讓他覺得,好似抱了個新娘子,接下來,就該找個沒人的地方掀起蓋頭了。
不過,救人為重。他擯去好奇的念想,踹開浴堂的門,放下暗衛九,又提著洗浴的木桶縱出,不一會歸來,已盛了滿桶的雪。
暗衛九靠坐在軟榻邊的地上,不知是訕然拘謹,還是中毒已深。
司徒雅撐著桶沿,玩兒似地把右手沒入雪裡,他儘量不與暗衛九視線接觸,雖然隔了層黑紗,但他依舊感到暗衛九的目光很灼人,好似剛抱回家的小狗,在解讀陌生的主人。
“……”司徒雅還沒養過暗衛,一時沒有應對之策。先救活了再說罷。
暗衛九的斗笠,突然側向門檻。司徒雅也已察覺,手指在內力融化的雪裡一攪,水溫適宜。他瀝瀝水,轉身走到暗衛九面前,怡聲道:“來即是客,恕寒舍無暇恭迎。”
門檻外猶豫道:“在下唐鐵容,冒昧前來,是想賠罪。”
司徒雅蹲地,拆開暗衛九的袍帶,剝下淡藍色外衣,體貼入微道:“唐少家主,你快進來罷,讓人瞧見,還以為我們兩家生了間隙。再說雪這麼大,凍壞了指節可不好。”
穿著蜀錦華袍的唐鐵容,這才邁步踱入。只見司徒雅抱著渾身只剩斗笠和褻衣的暗衛九,正往霧氣蒸騰的木桶邊走。“……司徒公子,你這是作甚?”
這話暗衛九可能也想問。因此他的斗笠微微一動。
司徒雅埋腰把暗衛九放進桶裡,微笑道:“不瞞唐兄,我和長兄、三弟不同,武功是家母所授。家母的內功心法之中,有一招是為‘患難與共’。旁人所受的內傷和毒性,不才均能分去一半,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