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用力摟了懷中人兩把,柔聲道:“子鶯,你去裡面歇歇好不好?這裡有我和孫宗主照應。”
子鶯先前用力過猛,此時也覺經脈鼓脹,氣息混亂,於是勉強點頭,往祠堂裡面走。剛走兩步,雁聲脫下外衫從後將他兜頭罩住,他兩行眼淚無聲無息落在腳下的土地裡,不敢回頭,徑自走進祠堂。一人縮在角落裡抱膝而坐,聽外面人聲鼎沸嘈雜煩亂,心想只要休息一下,就可以再次出發,這麼想著竟然就模模糊糊地睡過去了。
夢中充斥著濃重的血腥味,閉著眼都知道,他又一次回到了那座危城之中。頭頂是又白又大的月亮,他站在女牆之上,牆下是堆積如山的屍身,牆外是五胡聯軍的營地,長久的對峙讓雙方都疲憊不堪,比血腥更令人作嘔的是焚燒屍體的焦臭味,絕望中聽見風中傳來陣陣樂音,似是一首北地歌謠,質樸剛健,引商刻羽,竟引得城外胡人紛紛走出帳篷引頸傾聽。其中一人清嘯一聲,朗朗道:“我乃鮮卑徵南大將軍蕭淵藻,城上是何方高人,月夜清談,動搖我軍心,敢不敢下來一戰。”那彈琴之人並不理會,一曲徑自彈完,長身而起,一振衣衫,對尚在發呆的子鶯道:“阿九,回去吧,晚了你娘要罵的。”
一覺醒來外面已經天光大亮,他一驚而起,跑到門口只見外面圍了不少人,孫叔業不知從哪裡又找來了一輛破破爛爛的板車,將臨溪令和他那些大小老婆還有那個死掉的小妾都安置妥當了。
雁聲見他醒來臉色好了很多,亦是十分高興,與孫叔業匆匆告辭,急著帶臨溪令回去交差。
秋日的早晨,天高雲淡,好鳥相鳴,紅葉滿山,人跡不到處有澗飛短澎,流水至清,五色鮮明,白沙如霜雪,赤岸如朝霞。雁聲原來與孫季仁在前開路,回頭見子鶯在隊伍後面晃晃悠悠,一時放心不下,勒馬回來與他並轡而行。
“你身上可有哪些不爽利的地方?”雁聲問道。
子鶯搖頭,壓低聲音道:“那人的來歷孫宗主說了嗎?”
雁聲道:“是數月前投靠到此的,孫宗主也不大清楚來歷,只是覺得頗有些能耐,所以留下了。你與他相識嗎?他為何要刺殺臨溪令?”
子鶯咬牙道:“我師父空城計退敵之後,拜他一箭所賜,從此不能調絃弄徵,我在襄陽城裡追了他十來天終讓他逃脫,未曾想跑到這窮鄉僻壤來了。至於姓甚名誰,什麼目的,也是一概不知。”
雁聲聞言也皺起眉頭。
子鶯忽然道:“你覺得孫宗主這人怎麼樣?”
雁聲素來知道他話題轉得快,想了想便含笑道:“溫雅飄逸,有勇有謀,折旋合度,難怪年紀輕輕就為一族之長。”
子鶯偷看他一眼,見他面上堂堂,也笑道:“正是,以後在臨溪,此人可放手大用。”
雁聲一愣,他尚不習慣子鶯這樣的語氣,就一笑而過:“臨溪令安好,傅熙也未必願意我到臨溪來,此事先擱著再說。”
子鶯聽他提到這始作俑者,心裡想,臨溪令必不會再回此間。這事說得不好聽就是官逼民反,指不定加賦五成的指令就是傅熙下的,因此才不讓縣丞提那封信的事,或許心裡還存了看好戲的念頭,巴不得臨溪令死無對證,所以一開始就把他的死活說得含含糊糊。
他正在心裡大罵這狗頭,忽聽雁聲輕聲道:“信的事不必多問了。”他偏頭看雁聲,見他目中幽深一片,也點頭道:“你心裡有數最好了。”
隊伍出了群山,但見往東平的大路邊有一隊府兵把守,孫季仁命隊伍遠遠停下,心想他們倒是沒有誑人。一人打馬過來,雁聲見是東平府的軍曹,於是也迎了上去。軍曹見他們去時不過三人,回來這麼大陣仗不由驚訝。雁聲與他略說經過,他掀了簾子看了看馬車裡逃脫險地之後放鬆下來呼呼大睡的臨溪令,暗地撇了撇嘴,回頭再看雁聲已另換了一副言笑晏晏的嘴臉:“臨溪令平安無事,白典籤此行點頭功,辛苦辛苦了。”說完又狐疑地看了看子鶯和孫季仁。
雁聲忙道:“這兩個一個是我家僮一個是半路僱的嚮導,並非可疑之人。”
於是軍曹帶領府兵護送臨溪令回東平府,雁聲讓子鶯帶孫季仁回家休息,自己顧不得洗漱,也趕回府衙。
少不得哭哭啼啼人仰馬翻得鬧了一會,等到日影斜川傅熙這才想起雁聲一直坐在大堂裡,這才過來見他。
雁聲就將經過與他詳述一翻,他想傅熙之前見臨溪令也一定會另有一番說辭,因此儘量中肯,不偏不倚,最後道:“我說這其實都是誤會,孫宗主還心有疑慮,我代太守允諾他只要歸還臨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