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轉身走了,步履蹣跚,厚厚的冬裝裹著她臃腫的身子,從那戰巍巍的背影我幾乎認不出三十年前那美麗、纖細的模樣。
我默不作聲地合上了門。我想起了過去二十多年來,自從我與你的關係公開之後,我便與家裡斷了聯絡,只有姐姐,每年春節都會來看我,有時候還會給我塞一兩封母親含淚寫給我的信。母親是心軟的,她總是溫柔慈祥地寬恕著兒女們的過錯,儘管我犯的錯已在不可接受的範圍,她對我仍是心軟的。父親雖嚴厲,可他操勞一輩子,就是為了我們兩姐弟。我辜負了他。他當初一怒之下與我斷絕關係。可我知道,他仍是希望我回頭的,母親的信裡拐彎抹角地說到了這些。
可那信三年前就沒有了。父親鬱勞成疾,在醫院裡溘然長逝,母親沒幾天也跟著去了。——這訊息我過了大半年才知道,還是一直疼愛我的小姑偷偷告訴我的。
知道了父母去世的訊息之後,我面朝北方跪了三天三夜——按習俗,父母去世後頭三天是守靈,兒子必須在靈牌前跪滿一夜,親人的魂魄才能迴歸。可那已不是頭三天,也沒有在父母的靈牌前,我料想就算父母的魂魄能夠迴歸,見了我,也怕是隻能相對淚流,無語凝咽。
那是冬天,陽臺上積了雪,我跪了三天後起身便直接被送進了醫院。你問我何苦,我只能搖頭。
那天姐姐走後,我關上門望見不鏽鋼門上我的眼睛已經發紅,我迅速關上木門,抹了把臉,將指尖的液體連同剛剛所見全部忘掉。
許個願吧。
你笑著對我說。燭光照著你眼角的魚尾紋,你的笑容仍和當初一樣溫和儒雅,並隨著時光加深了其中內涵。
我雙手合十,閉上眼,心裡一片茫然。
如果我許願讓一切重來,會實現嗎?
切蛋糕了。這個“生日快樂”要給你。
你握著我的手將蛋糕切開,側過來,笑著吻了吻我的唇。
我對你笑,將自己溺斃在愧疚之中。
☆、認識你
清晨,我醒來。腰痠痛,四肢疲憊得不想抬起。
我想起昨天的瘋狂,不禁笑著湊近了你,伸出手,描畫你五官的輪廓。你是極英俊的,帶著金邊眼鏡的時候更有種文質彬彬的感覺。
我想起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你伴著掌聲走上高臺,西裝革履,微笑致意。那時我叼著煙坐在大廳的最後一排,吊兒郎當地與人嬉笑怒罵。轉頭看見了你,心裡一動,卻不知什麼動了,迴轉頭,依然毫不在意。
然後我認識了你。就在新生大會的第二天,我將領到的新書一股腦丟進櫃子裡,拿著錢晃到小賣部去買菸。那時候,煙和酒是我的命根子,我靠它們麻痺自己的神經,消磨一切。父母並不在意,或者說,他們很在意,只是從不敢在我面前表現出來。我非常清楚這一點,畢竟手腕那道疤痕是我親手割的,於是便更加肆意妄為。
我曾經是一個天才,當然,現在也是。只是過去十六年在同齡人中遙遙領先並被萬眾矚目的感覺我已經厭煩了,便找了個理由讓那光環自己褪去。我讀過醫書,知道怎樣製造一個看起來很嚇人卻沒有實質危險的傷口。所有人都被我騙了過去,就好像被過去十六年來我故意表現出來的乖巧騙過去一樣。於是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放縱。抽菸、喝烈酒、飆車、打架、做…愛……除了毒品我不沾之外,所有東西我都玩過一遍。
然後,又覺得膩了。這時候時間還不到四年。
於是我用了大約八個月的時間,考上了四年前父母期望我考取的那所學校。我的頭腦並沒有在這四年的放縱中變遲鈍,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入那所大學,進入了最好的專業。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沒天賦的人整天揮汗如雨,也不如有天賦的人臨時抱佛腳。我為我的頭腦而自傲,同時對周圍嫉妒的眼神不屑一顧。甚至對我所取得的成績不屑一顧。因為我堅信著,如果我全力以赴,沒有什麼是我辦不到的。
我覺得這世上的東西都太過簡單,簡單得讓我鄙夷。我不願花心思在這些東西上,卻更不願花在其他東西上——比如說感情。感情是這世上最廉價的東西,不知是天生還是怎麼的,我對別人,總是抱著難以平抑的不信任感。所以我和女人上…床,卻從來不合女人談感情。
那一天,我拎著白酒和香菸從小賣部出來,看見你坐在草地上,捧著本書在讀。是那本醫書,我一眼就認了出來,四年前我從裡邊學到了如何技巧性地製造讓人觸目驚心的傷口。我用手指摸了摸戴在左手手腕上的護腕。我不常打球,護腕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