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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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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是密閉的,只有一扇半掩的木門透進幽昧的燈光,榻前放著一盞煙燈,火光照不亮他的臉,那無盡的悲傷和失望,就深深的隱藏進了陰影中。

“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穿得紅豔豔的,唱王寶釧,我就覺得他那雙眼睛真乾淨,跟沒開過苞一樣。”沈培楠比劃了個手勢,又倒了一杯酒,握在手裡,“你不知道,越是看起來正兒八經的,浪起來就越有滋味。我本來想包兩天場子,送送花,先哄熟了再跟他攀交情,老子也是講文明的人,誰知道聽完戲去後臺,看見他我就沒忍住,直接綁回家了。”

“後來才知道,有個屁的滋味,他媽的就是個屁都不懂的二愣子。”他說完又開始笑,周汝白聽他說得露骨,認為他是醉了,伸手要來搶他的杯子,沈培楠側身避了過去,忽然顯露出痛苦而壓抑的神色,往前一探身子,幾乎要跟周汝白撞在一起:“老子給黨國賣命,給全國人賣命,天天被罵漢奸,一眨眼三十多了,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玉喬是個特務,死在我手裡,好不容易遇上莫青荷,覺得好了,這輩子有人等有人疼,死了都不虧,誰知道,他媽的還是個特務,毛都沒長全的小崽子,把老子耍得團團轉!”

“我是傷心,媽的老子傷透心了,能跟人說嗎?有臉到處說嗎?”

他把浴袍披在身上,手指用力點著自己胸膛,像一隻被激怒的老鷹,啞著聲音逼問。他的眼睛裡沒有醉意,兩團憤怒的火苗灼灼燃燒著,燒到最後成了灰燼,一滴眼淚,就從那沒了溫度的灰燼深處溢位來,沿著面頰滑了下去。

周汝白躡手躡腳的關上雅間的大門,檢查了一遍門鎖,返回煙榻上躺著,也拿了一隻酒杯,給自己倒了半杯酒,喀拉一聲,丟進兩枚冰塊,低著頭道:“戰爭時期,沒有誰對誰錯,都是犧牲者,我陪你喝兩杯吧。”

沈培楠搖了搖頭,吞了一大口白蘭地,做出一副一切盡在不言中的表情,又沉默了。

斗室的昏暗和鴉片的迷醉喚起一些往事,他想起莫青荷的神情,頸間的香水味,細沙似的面板,富有彈性的胸膛,洗淨了脂粉,穿著一身清潔的白竹布衫子伏案做功課,每當有不認識的字就皺一下眉頭,回頭輕喚:“沈哥?”

沈培楠記得有一天,他倚著陽臺的欄杆吸菸,看見轎車駛進花園,莫青荷剛放了學,揹著一隻布書包從車裡鑽出來,仰頭衝他一個勁兒招手,咧著嘴笑得一臉燦爛,沈培楠面無表情的點點頭,轉身回了房間,心裡覺得挺幸福的。

外面的世界充滿硝煙和戰火,半壁山河面臨淪陷,而他擁有一間房間,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蘭草的影子倒映在窗臺上,小貓抬起一隻小爪子撥弄花苞,他心儀的人,偎在他身邊安靜的看書。

無數道不明的情感在心裡翻滾,沈培楠頹然的倒回煙榻,攤開兩條手臂,酒杯傾倒了,杯裡的白蘭地全灑了出來。周汝白往他跟前湊了湊,關切的試探:“捨不得?”

周汝白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迴音,白了他一眼道:“你這個人,嘴上能說出一分,心裡就有十分,老這樣下去,我真擔心你把自個兒憋死。”

沈培楠沒有做聲,沉浸在陰影中,疲憊極了似的閉著眼睛。

周汝白不再勉強他了,理了理衣服,站起來就要走,沈培楠又喚住他,做了個手勢把他叫到跟前,自己仰面躺著,伸出一條光裸而結實的手臂,把他往下壓了壓,思忖了好一會兒,對他耳語道:“放了他。”

兩人離得太近,周汝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沈培楠低聲道:“就在去南京的路上,漏個空子,找個安全的地方放他一條活路,從今往後,我就當沒認識過他。”

他鬆開胳膊,順勢拍了拍周汝白的肩膀:“連累你擔這個責任,兄弟,對不住了。”

周汝白懂笑了笑,點頭道:“放心。”

沈培楠偏過頭,朝門外看了一眼,聲音壓得更低:“我還要託你查一個人的底細。”

周汝白會意,反問道:“陳宗義?”

“不。”沈培楠搖了搖頭:“杭雲央。”

“你是說……”周汝白一愣,接著睜大了眼睛。

“這麼一鬧動靜太大,不管是共|黨還是日本人,恐怕都不會留在原地等我們抓了。”沈培楠冷笑道,說完就歪在榻上,抱著一隻白枕頭打算沉入夢鄉,周汝白皺起眉頭,輕輕推了推他:“起來,我替你拖著外面那幾個人,你去看一看他,把該說的說明白了。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