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又是一道驚天雷電落下,比方才都要劇烈,生生在月析柝身前劃出一道三尺溝壑。接連又降下無數天火,火光四起,林中霎時一片火海。
離冷手上虛軟,全力施出的結界被閃電蠶食過半,那雷又轉了方向,沿著結界向內凝聚,刺目天火也降過來落在其上,終是支援不住,陣法口訣唸到一半便單膝跪地,嘴角溢血。
月析柝一驚,再看那正在消散的結界和纏繞到離冷劍尖的閃電,靈蛇一般衝破結界整個向離冷覆了過去:“不!”
這一聲吼得聲嘶力竭,離冷被雷電裹了周身。與此同時,又落數道驚雷,砰砰砰砸落在地,盡是焦黑坑洞。
月析柝一劍揮開離冷手中長劍,繼而寬劍飛脫出手,按住離冷撲在身下,他只覺背上一陣劇痛,眼前只餘一陣懾人白光。
耳邊盡是驚雷炸響,直轟得頭腦也要爆裂開來,月析柝撲在離冷身上,背後狂風大作,只見離冷陡然變了臉色,抱緊了他。
身後傳來低低的笑,就像狡黠地眨巴著眼,輕聲細語:“謝謝師兄……謝謝……”
毀天滅地的驚雷火光霹靂墜下,月析柝被離冷抱著翻了個身,便見琴娘蘿笑吟吟地飄浮空穹,長長青絲倏然散開,剎那之間,天崩地裂。萬千黑紅光影襲向白影,白光如晝,光亮堂堂猶如佛光普照,將整座山頭都籠於其內。
月析柝覺得面上有絲絲清風,手心好像捧了一把飛灰,但確是抓不住的。
那細碎的飛灰被清風一吹就抓不住了,漸漸流失掉,被風帶走,什麼也抓不住,什麼也留不下了。
他想到狡黠地笑著撲閃撲閃眼睛的小師妹再也回不來了,再也見不到了,再也吃不到她做的好吃的東西了。
無論在多久以後的此生、再久遠以後的無數次輪迴,都不會再有琴娘蘿此妖……不,此人了。
她原是生在水邊的一株蘿蒿,葉像針,開的黃綠色小花。又叫莪蒿。
書載:莪抱叢而生,俗謂之抱娘蒿。
故,她為自己起了名:娘蘿。
但她只是長在浮戲之川邊的一株草,待了多少年,她不記得了。見過很多人行色匆匆地來來往往,很多富麗堂皇的船隻揚帆行駛而過,很多展翅高飛的鵬鳥!翔天際……這些,在她漫長的年歲中,統共都只剩下了一些模糊的影子。
她唯一記著的事物只有一件,第一次雨夜中出現的那個女子。
見到那個女子時,常年波平如鏡的水面潮起潮湧,雨絲密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那個女子不知從哪冒出來,狂奔至水邊,灰白袍子溼透,光著腳丫,朝水中浪濤大吼大叫,叫得聲嘶力竭,她甚至可以看清她頸上暴起的根根青筋。她喊啞了嗓子,彎下腰撐著膝蓋,明明該是一種悽楚落魄的感覺,她卻覺得淋漓盡致,沒有比這更痛快的事了。
她叫完以後,將肩上背著的厚重匣子扔下,開啟取出一張瑤琴,席地而坐,並不理會泥濘水漬,從從容容彈起琴來,悠揚琴聲穿破雨夜。
她不懂音律,可也覺得這琴聲好聽,知道這世上不會再有比它更好聽的旋律了。
那時她就決定,若有一日修成人形,定要在她面前聽她彈奏一曲。如若不然,那麼為她開一次花也很好了。
那個女子斷續來了好幾次,每每發洩心中鬱卒,坐在水岸彈琴。七絃奏響,每一回都是不一樣的曲調。
有一次看到水邊長的一群蘿蒿,她頭一回聽聞她開口說話,像是謠曲的小樂府。她這才知道,她生的模樣,很像黃口小兒黏連父母的情狀。
“抱娘蒿,結根牢,解不散,如漆膠。君不見昨朝兒賣客船上,兒抱娘哭不肯放。”
遠方的燕子飛來時說,它的家鄉是個窮地方,連年災荒。那裡的人生活疾苦,家破人亡,賣兒賣女是常有的事。
她想,或許她也目睹過這般悲慘?
後來,她就不再來了。
一直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修成人形,終於能坐在她面前聽她彈奏一曲。她才驀然想起,身為凡人的她早就不知輪迴多少遍。
她便上提嵐山拜師學藝,待到學成之時就可找出她轉世之人,去往她面前聽她彈奏一曲。為她開一次花,讓她能像彈琴時那般神采飛揚地看著自己,那該有多好。
琴娘蘿的事不能對派中弟子公開,“提嵐派裡有一隻修煉千年的蘿蒿精”這種事不宜說明。琴娘蘿入派時,掌門是知道這件事的,聽聞這隻妖精執意要學成去尋那心心念念之人,雖知她入世必引來天劫驚雷,也收入門下。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