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半天尋不著,細看去原來是玄武岩裡劈開兩條石縫充數;鼻子塌平,兩洞鼻孔朝天開,一張蛤蟆闊嘴裡兩溜齙牙就跟打了一輩子敗仗的殘兵般擠擠挨挨在一處,整張臉上無一處不醜,全擰在了一起還不算——那張臉型也算是個俊俏小生的鵝蛋面龐了,卻安錯了個兒,生生橫放在了那堵脖子上!
顏子睿自忖要飯時節裡見過各色鬼面,及至見了這大唐齊王爺李元吉,才真真知道自己不過是隻井底之蛙,心中一時只剩了倒抽氣的份兒。
一時這兩人相顧無言,秦瓊見著這陣仗正要上去打圓場,卻聽李元吉語調飄忽,冷森森地來了一句:“原來是顏都尉,怪不得……呵呵呵,久仰了。既然是二哥府上的智囊,少不得要好生盤桓一番了,今夜……便來我住處罷。”
顏子睿險些噴出血來,這他孃的甚麼玩意?夜壺都比他好看三分爛樹根里長出來也似,竟也玩這一手?
顏子睿怒極反笑:“哈哈,齊王高看,我顏相時甚麼樣的東西還有幾分自知之明,齊王龍風之姿,我這等癩蛤蟆皮相怎好汙了殿下玉床,在下有幸得見殿下丰姿,已然三生有幸,自比之下黯然失色,連死的心都有了。”說著行禮道,“殿下找將軍商量大事,在下便不在這礙眼了。”
他說罷轉身就走,李元吉被他一席說辭攪得懵懂不清,等人都走了才回過神來:竟被這廝明褒暗貶地狠狠挖苦了一番!
一時李元吉肺都要氣炸,朝顏子睿去向陰鶩地剜了一眼,拂袖對著秦瓊冷著臉道:“秦將軍,咱們正事還沒說呢罷。”
正文 陸叄
顏子睿越想越氣,一路踢踢踏踏地走著,看甚麼都不順眼。
走不出百步,被姜由攔住了道:“都尉,您這一身裝束改換一換了,小的——”
顏子睿一瞪眼:“換?不換,”說著揮著那髒兮兮油膩膩的袖管道,“就這麼髒,小爺我喜歡!誰愛看不看!”
姜由不知他哪來這麼大的火氣,還一個勁上趕著道:“都尉,你身上這味兒——”
顏子睿一梗脖子:“如何?爺們兒!不換,一個月不換!”
姜由嚇得倒退一步,道:“都尉您這是?”
顏子睿一個人憤憤罵了幾句,方覺得稍舒坦些,這才總算見著誠惶誠恐的姜由站在一邊,忙歉然道:“喲,姜大娘對不住,剛才給瘋狗咬了兩口。對了,我估計得有幾日不好走動,你快去李績李將軍那一趟,告訴他李元吉要插手斥候之事,正在秦將軍那找茬,你讓李將軍趕快把玄甲軍裡特編的秦王府斥候從唐軍中抽出來編回玄甲軍步卒裡去,眼下也就玄甲軍諒他李元吉不敢妄動!”
姜由得令而去,顏子睿站在原地想了想,朝淮陽王李道玄大帳去了。
李道玄正在內堂與史萬寶說話,史萬寶聽聞通報,問道:“殿下,這顏都尉是個甚麼來頭?”
李道玄是李唐宗室,與顏子睿年紀彷彿,自小與李世民親厚,打起仗來頗有些秦王銳意。故而在宗族之中也很有些少年威名,他聞言對史萬寶道:“史將軍常在堂叔淮安王府走動,故而不知曉二哥府上事宜。將軍別看這顏子睿只是從五品下的上府果毅都尉,二哥只怕看重他得很。”
史萬寶道:“秦王殿下既然看重此人,為何不大加提拔?”
李道玄搖頭笑道:“這我卻不知道了,似乎二哥不願與旁人過多說起此人,怕是另有思慮。”說罷對親隨道,“你快將人請進來。”
他說著起身道:“史將軍,真佛我也沒見過,見了或許就知道二哥的計較了。”
那邊廂顏子睿已進得正廳,等不多時,見有二人從屏風後走出來,一個人而立年紀,滿臉虯髯,熟銅面色,雙目炯炯有神。另一人則幾乎是個弱冠少年,一頂金玉通天冠紮在烏墨髮髻上,襯得他面如傅粉顧盼流光,高貴無儔。
這番貴胄氣度迥異與李世民的丰神俊朗,雖不及他灑脫,卻也自成一股謙謙君子的自在雋雅,顏子睿上前一步道:“在下顏相時,因有要事擅闖王爺寶地,還望寬恕僭越之罪。”
他低頭抱拳行禮,腰還未彎下去,臂膀已被人先一步托起,便聽李道玄語聲帶笑地道:“相時不必多禮,我仰慕你許久,一直未能得見,今日正好了卻我這樁心願。”
顏子睿便推辭一番,賓主落座,侍衛奉上茶來。
在顏子睿打量李道玄時,這年輕親王也在暗自考較這聲名暗起於秦王親信內部、風傳文武雙全的少年都尉。
李道玄自負毓秀,又是正統皇親,李世民最最親厚的堂弟,年滿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