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攜了你的手,說,我們去投胎吧。
卻沒想到自己早就埋下惡果。
我該想到的,他是樹妖,怎麼會那麼便宜我,只給我無盡的力量而不給自己一點兒好處?
你可以一碗孟婆湯忘了一切,而我卻只能遊蕩在蜀道,每晚聽著旅人的哀愁嘆息,白日找個暗處沉眠。
日夜想的都是你。
你說,轉世後,我會來這兒找你。
我點頭,我會一直在這兒等你。
只是一句承諾畢竟太輕,你轉世後,憑什麼記得這一句承諾,而我又有什麼信物來尋你?
所以我只能細細觀察著每一個來蜀道的人,細細看他的眉目,細細感受他的氣息,生怕就這麼錯過你。
只是到現在未有一個人讓我有熟悉感。
又要硬生生錯過了麼?
我嚼著這句話,殘渣灑落在我白日破碎的夢裡。
還是回憶來的好。
只是你我還是人的時候的回憶。
它是供養我的最後甜味。
那時父親病重去世,怕傳染,父親連屍首都沒有保全,一把火,父親只剩了骨灰,我把骨灰埋在樹下,然後背上藥箱給鄰里治病。
那日我剛從一家人家出來,回去的路上遇見了你。
你躺在路邊,奄奄一息。
年紀不大的你,病卻是很嚴重。
我摸了你的脈,見還有救,就背了你回了家。
你身子骨真弱,本能半個月就能好的病硬是拖了兩個月。你一直話少,兩個月來對我說的也只有不盡的“謝謝”。
我笑道:“除了這句你就沒別的可說了麼?”
本想跟你開個玩笑,哪知你當了真,低下頭,臉漲得通紅,許久才說道:“我沒有東西可以謝你了,父親死了,母親也死了,只有我一個人了……”
我仍記得你說“一個人”的時候語氣中的悲涼,我頓時怔住,許久才“哈哈”乾笑兩聲,說道:“我也是一個人呀!要不你就在這兒住下,這樣有我相伴,你我誰都不是一個人了!”
你抬起頭來,看著我,眼神呆滯,忽的就漫上了水汽,在眼角凝成一滴淚珠,滾燙地滴在了我的手心。我一驚,趕忙上前抱住你,說道:“別哭啊別哭……”
我只記得你在我耳邊說著幾個字:“抱緊我抱緊我……”
之後我才知道,那是你父親被害死後第一次哭。
我看著你瘦削的身形,不禁想道,這小小的身體裡究竟裝了多少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