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旁邊搭了張桌子,也是酸棗木的,蒼天素的目光卻被上面放著的木製品吸引了過去,神色不變,側眼看向上首。
蒼景帝正觀察著他微妙的神情變化,沒看出什麼來,心中略有失望,也沒表現出來,笑道:“昨天不小心弄壞了,朕已經命人修補好了,你若是喜歡,不妨拿了去。”
蒼國皇宮中確實不乏能工巧匠,昨天蒼天素拂袖而去的時候還破爛不堪機會被摔碎了的七絃琴已經被修補好了,木質的琴身上有幾條不易看出的痕跡,琴絃也換了新的。
蒼景瀾把昨天的事情輕描淡寫想要混過去,態度也很熱絡,彷彿昨天氣頭上一腳踹爛了琴的人不是他一般。
話說到這份上,示弱修好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蒼天素也明白自己再擺臉色就未免太不識好歹了,收斂好思緒,半低著頭行了禮,道謝後把琴抱在懷裡。
木桌是中空的,桌面上原本有個不大不小的洞,能夠直接看到隔一層的抽屜,原本洞被遮蓋住了,從蒼天素站立的角度看不出不對勁來,現在七絃琴被移開了,洞裡面的東西就顯現出來。
異常眼熟的三個木質的玩偶,整齊地擺放在裡面,第一個雕刻得十分簡陋,手工塗的油彩因為年代有些久了,顯出斑駁的褪色痕跡來。
蒼天素記得當時是木偶完工之後,小心藏起來的時候被好奇他天天溜到冷宮幹什麼的李宓逮了個正著,被嘲笑了一通才知道原來這種油彩特別容易氧化,不能放長久,還懊惱了很長時間。
是他以前親手雕刻送給蒼景瀾的萬壽節禮物,蒼天素閉了閉眼睛,真的是好久遠的事情了,他已經很久沒有碰過木工活了,也早已拾不回當年的心境。
殷殷切切苦練刀工,手指被刀片割得傷痕累累,連著一個多月的忙碌,只為了換來龍椅上帝王漫不經心的一瞥,被隨手丟開了,卻已然心滿意足,歡欣雀躍。
那樣卑微的討好帶來的喜悅曾經讓他連著幾天沒有睡好覺,蒼天素此時再見到,心中卻已經不起一絲波瀾,倒是有點疑惑蒼景帝竟然還留著這種小孩子玩意。
蒼景帝深深看了他一眼,臉上真真切切顯現出幾許懷念來,淺笑道:“朕還記得你本來是想製作成無極‘風雨雷電’四神的,送了三年,還差一個就成套了,只可惜那年你走得早,沒能趕上朕的壽辰,這三個朕就一直收著。”話語中不無遺憾。
——哦,難道你以為奶媽身隕後,我還有心情給你送這種東西?蒼天素也笑了一聲,他第一次覺得蒼景瀾這樣子天真,口中應和道:“兒臣每次都是雕刻一對的,一個送給父皇,另一個自己收著。”
他輕輕抬眼看向蒼景帝,笑得眉目彎彎:“兒臣小時候就是這樣,特別幼稚天真。”
蒼景瀾做夢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回應,心中驀然蒸騰起無盡的喜悅,熱切地看著他,勉強壓抑住自己衝過去的念頭:“你那裡也有一樣的?”
真好,你三個我三個,湊起來正好是三對,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皇帝幾乎聽到自己心花在怒放的聲音。
蒼天素把他的反應看在眼中,不緊不慢地微微側過頭,聲音平滑恬淡:“早就沒有了,兒臣去了魚蘭就都燒了,小時候不懂事兒,才對那樣的小玩意熱切盼望,後來才發現,其實望眼欲穿了那麼多年的東西,未必真的那樣好。”
人生真的是一出出悲喜劇,蒼天素想到他當年拙劣幼稚的理想和夢想,曾經被定義為可以實現的理想隨著李宓的離開已經徹底被否決了,當年被判定為遙遙無期、絕無可能的夢想卻被蒼景帝親手捧到了他眼前。
你的寵愛在意,我都不稀罕。
我不稀罕。
蒼天素默默咀嚼著,卻沒有感受到兒時無數次幻想中那樣的熱切激動,他曾經妄想著能把受到的委屈欺辱、滿腔的憤恨不甘,伴隨著這四個字一併發洩出來,從此徹底擺脫同不堪回首的過去,輕鬆自在、逍遙快活。
事到臨頭才發現,其實也不過如此,真的說出來時,感覺並不是那樣的完滿。蒼天素髮現自己心中只有淡淡的解脫,卻實實在在並沒有快意,彷彿只是完成一次必須要完成的任務,他再次跨過了人生的一個階段。
蒼景帝這次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悵然若失半晌,勉強牽動了一下嘴角,自嘲地笑了:“朕本來還想說,能不能下次萬壽的時候,你別送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了,再送朕一個手製的木偶,朕能湊齊一套也好。”
蒼景瀾只覺得心頭髮寒,他不怕蒼天素對他吼對他叫,也不怕蒼天素一邊打擊著他一邊哈哈大笑,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