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在原地,沒有動彈,手裡還抓著那條毛巾。左寧在一旁看不下去,非要將他老婆拽起,然而她並不領情,直勾勾地盯著我,盯得我毛骨悚然。
僵持片刻,我嘆了口氣,攙她起來,說你先跟我說說情況,不是已經找好律師了嗎?
原來那小律師見了佟帥之後於心不忍,知道自己回天乏術,不想賺這違心錢,於是主動解除了代理。
“我不怕花錢,只要你肯替他辯護。”他老婆把話說的明明白白,叫我沒辦法拒絕,“哪怕沒有希望,我也希望你能替我們試一試。”
我沒說話。
這些年我看過太多人在我面前下跪,若不是走投無路,誰膝下沒兩塊黃金?但我從未動情,因為我恪守原則,只講利益,不講人情。女人已經把話說死,不求勝訴,只求一試,那麼於我來講,這裡面只有利益沒有損失,但可悲的是,這一刻我竟然意識到自己還是個人,在心底的某個柔軟之處,它有了些異動。
我擺擺手,說這樣,給我兩天時間,我得考慮考慮。她見我態度有所動搖,也不繼續逼迫,說那您先考慮著,我在家等你訊息。
我讓左寧開車送她回家,自己則開啟筆記本,調出一些往年的案宗出來研究,去年有個類似的案子,二審改了死緩,我做了不少比對,覺得也不是沒有希望,主要就是一點:他沒有殺人的主觀動機,完全是出於防衛心理。
查了一會兒,林寒川突然打來電話,內容十分勁爆:“你知道老畢幹什麼去了嗎?”
“幹什麼?出家了嗎?”我說。
“你已經知道了?”電話那頭略顯失望。
“不會吧?”
“上玉頂山當和尚了。”他說,“法號一燈。”
林寒川把車開到我家,我們連夜趕去鄰省,一路上我們聊了很多事,都是當年學校裡發生過的事,講到老畢和老顧上樓頂唱歌的時候,他說你知道嗎,我有時候挺佩服他倆的,想一出是一出,活的痛快。我說得了吧你差嗎?最年輕的正處級,又是潛力股,再過幾年我給你提鞋你估計都看不上了。他皺眉,說哪裡的話,我是那種人嗎?
我表面上搖頭,心裡痛罵:太是了,簡直是絕了。
到了玉頂山,結果山下景區大門不開,林寒川打了幾個電話,調動了鄰省有關部門的力量才讓我們進去,敲開禪覺寺大門,我說要見一燈大師,說完自己都發笑,這什麼破名字。小和尚請示了領導,示意我們跟他走,林寒川擺擺手,說我不去了,你進去跟他談談就行。我問為什麼,他沒說出原因,但臉上表情很有深意,我看不透。
林寒川這人一直沒有朋友,在學校的時候我們雖然總是一起,但沒有人真正拿他當兄弟,現在想來他似乎曾經很多次的試圖與我們交心,是我們在有意或者無意之間推遠了他,或許他原本沒有這麼心機深重,也或許他真正的關心著我們中的每一個人,只是在我們看來,此人陰毒,絕非善類。
進了禪房,我見到了已經剃度了的老畢,六個圓點,不知是不是代表著六道輪迴,我忍著想發笑的衝動四周看了看:這房間裡的擺設和他在紅峰大廈的家裡非常相似,想必那時候的他,就已經在帶髮修行了。
老畢見到我也沒有什麼過於激動的表情,雖然他從四川回來之後就一直沒有過什麼情緒上的起伏,但頭一回我見他如此平靜與淡然,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平靜,房間裡寂靜無聲,窗外夜雨滴答,我突然感到有些悲從中來,想起大學時很流行的一首齊豫的歌:
“當我走在悽清的路上/天空正飄著濠濠細雨/在這寂寞黯淡的暮色裡/想起我們相別在雨中不禁悲從心中生/當我獨自徘徊在雨中/大地弧寂沉沒在黑夜裡/雨絲就像她柔軟的細發/深深繫住我心的深處/”
“老畢,跟兄弟說句話吧。”
“你想聽什麼?”老畢看著我,目光如炬。
我說不是我想聽什麼,是你想跟我說什麼。
他突然大笑,笑聲洪亮穿透佛堂,在雨夜中悠遠迴盪,他說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一燈嗎?
我如實回答:不知道。
“黑暗中的一盞燈。”他笑道,“兄弟,與其詛咒周圍的黑暗,不如點亮你心中一盞明燈。”
這一夜,雨一直下。
回到石城時已是清晨,我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律所。樓下,佟帥的老婆依然推車出攤,按照之前的約定,她給我送來了煎餅和豆漿。
我坐在辦公室裡,啃著煎餅,從一堆簡歷中摸出了一張,接著給前兩天來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