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地,向少悠的眼中也沒有他們,他只是在人群裡沉默冷淡地,尋找過去的那抹身影。
在這些經歷過他過去不堪的人面前,他根本難以裝出甚麼笑臉,他不知如何應對,乾脆也如同他們一樣,選擇忽視。
──他只想快點離開。
全場目前只有兩人沒有圍在他們身旁,一個默默地在圓桌旁喝茶,另一個不近不遠地站著,冷笑,提高聲音諷刺:「向少悠,你跟牧少紀是甚麼關係啊?連他也能掰彎,行!」他豎起粗胖的拇指。
其實在校時,他和向少悠沒有甚麼恩怨糾纏,和所有同學一樣,對向少悠無視厭惡中帶有一絲憐憫,然而,在今天,在親眼看到他光鮮地與牧少紀一同出現耀武揚威時,嫉妒如蟲子啃咬得令人痛苦,憑甚麼昔日如同過街老鼠的向少悠可以成為灸手可熱的補習天王,成為他這一屆裡,甚至歷屆最成功的畢業生,仍是那麼年輕俊美,而他,曾經是班級裡的幹部卻只是一個默默無名的銷售員,每月被營業額壓得喘不過氣來,向無理的顧客賠笑臉,不到三十歲就已經微禿髮福,這向少悠,到底憑甚麼!
如果是以往,向少悠大概會笑說著:「同學會不許攜眷出席嗎?」就這樣一個哈哈帶過去,然而今天向少悠卻沒有,他根本無視了這個人,他只看到圓桌的男人默默地揚起一張紙後,然後他便越過讓過路的人走了過去。
而那邊廂,牧少紀默默上前,給胖子豎起的拇指簽名。
天王.天王CH61
那是一個泛黃的紙,背景浮印著翠綠色的樹,上面只寫上很簡單的三個字:「對不起」。
墨跡已經乾敗退色。
在看到這張紙的剎那,熟悉的感覺夾著回憶的塵土呼嘯著撲面而來,這張紙,他當然認得。
是張子放作為學生會會長那年印製的,他說,這棵樹是代表著他們自修室窗外的那棵,翠綠,而枝葉挺秀。
他們曾經用這張紙,算過一道又一道的習題,記下一條又一條的筆記,在堂上互傳訊息,說悄悄話。
然後,又是這張紙,為他們之間的關係劃下句號。
「這是阿放他當年寫的,只是一直沒給你。」那個同學抽著煙,悠悠地說:「大概是他出國後一年吧,暑假回來,看到你在他家等了一夜離開的背影,他跟我說,他一整晚都睡不下,滿眼都是那個背影,然後,他說,居然後悔了,很內疚。他不知道你這麼在乎。」他看了向少悠一眼,苦笑:「你不知道那傢伙,看著那麼厲害,居然連道歉都不敢,只寫了這麼三個字,還自個兒收著。一藏就這麼多年。」
「後來知道你會來,他就讓我將這交給你。」他遞了過來,向少悠默默的接過。
很輕的一張紙,彷佛一握就碎。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放在心上,只是……。他說,還是不見的好。」他搖了搖頭,抬眼:「你明白嗎?」
「嗯。」向少悠壓抑著微一閉眼,輕輕地說:「也是。」
他獨自一人窩在吧枱旁,摩挲著那張紙,彷佛感受紙張的質感,或是重量,然後收進褲袋裡,轉身尋找。
牧少紀一直窩在沙發一角,跟圍在身邊的人打橋牌,正確來說,是一手打電玩一手敷衍地隨意抽牌,眼睛也是很隨便地朝紙牌瞥上那麼一眼就丟了,偏偏就是這樣也能難到對手,吸引了大部份人的目光,甚少人注意到向少悠這邊的動作。
然而牧少紀還是注意到了,一直注意著,雖然他很著緊地打著電玩,然而更多的還是分神留意向少悠這邊的動靜,在向少悠回頭搜尋的剎那,他便立刻丟掉紙牌,收好電玩,起身和向少悠一起離開。
他很清楚向少悠一點也不想多待。
被丟下牌局的人不捨地嚷著要牧少紀留下,在一邊喧嚷裡,剛開始向牧少紀拿簽名的女生揚聲:「向少悠,下次再帶牧少一起來啊!」
向少悠抬起頭,朝來源望去,那是一張圓圓的笑臉。
多年以來,第一次來自同學友善的微笑。
他唇角微揚,回以一笑。
他的同學發現,這也是向少悠第一次朝他們微笑,而這一次,遠遠地那些海報上神采飛揚的笑容還要美麗。
彷佛整個世界都燦爛起來。
天王.天王CH62
當晚牧少紀和向少悠各自回家,彼此也沒有多說甚麼,牧少紀沒問,向少悠也沒有說。
之後的日子彼此也沒有聯絡,牧少紀想向少悠大概還有甚麼需要獨自消化吧,也就沒去煩他,電影拍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