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雲白受不了了。
紫漣又低下了頭,好久才道:“與其說是相像,不如說是一模一樣。只是雁蒼待人溫和清雅如貴家公子,與你……不一樣。”
雲白心中微動:“你知道紅水村麼?”
紫漣顯得有點意外,半晌才道:“知道。從前少君跟雁蒼曾替那村子的人引水,少君沒有出面,村裡似乎還給雁蒼立過像。”
雲白又沉默了。
那時在村裡,不說被逼到絕境的村民,即便是他自己,也覺得銅像與自己極為相似,只有朝淵言辭確鑿地說他與銅像絕不是同一個人。
是為了隱瞞什麼,還是……在他心目中,自己確實不是雁蒼?
雲白不知道。
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想將床上的人搖醒,好問個明白。卻又突然發現,比起如今的忐忑不安,他更害怕知道真相後所帶來的變化。
是什麼時候起,這個人竟變得如此重要了?
“與其在這胡思亂想,何不等少君醒來,聽他親自解釋呢?”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紫漣溫和地道。
雲白沒有回應她的話,只是沉默了好久,才道:“你能……給我說說雁蒼麼?”
紫漣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話,直到雲白又問了一遍,她才反應過來,有點抱歉地笑了笑:“我只是少君身邊伺候的丫頭,知道的其實不多。”
“說你知道的就可以了。”
紫漣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而後才道:“我只知道雁蒼是某位上仙座下的仙使,他與少君是怎麼相識的我就不知道了。當年少君帶他回來,我們都只當是少君在外面結識的朋友,就是水君也不例外。”
從相識到生情,雲白已經聽朝淵說過了,這時聽紫漣說起,下意識地想起那日微笑著說起往事的朝淵,卻還是忍不住握了握拳。
而紫漣也接著說了下去:“只是到後來,大家漸漸就覺得不對勁了,他們同進同出,同食同眠,看起來就是恨不得整天粘在一起,雁蒼偶爾還會避諱,少君卻是一點都不知收斂,後來……”
“後來怎樣?”
紫漣臉上微紅,表情看起來卻有些黯然,猶豫了片刻才道:“後來水君撞破了他們的情事,質問起來,少君直認不諱,說雁蒼就是他所愛之人。”
是如何忘情,才會渾然無覺而被人撞破?又是如何痴心,才會讓朝淵如此光明正大的承認他所愛的是個男子呢?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就這麼沉寂了下去,不知過了多久,紫漣才深吸了口氣:“後來水君大怒,痛罵雁蒼是妖孽,將少君關起來,逼著要他們分開。雁蒼看起來溫和,卻也是個死心眼的,趁水君不察去把少君救出來了,兩個人逃了出去。再後來的事……”
紫漣頓了頓,臉上多了分哀慼,似乎在心底反覆斟酌了好久,才把話說出來:“再後來的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雁蒼死了,魂飛魄散,少君倒是回來了,只是整個人都變了,整天躲在房間裡不見人,不吃不喝的……後來還……”
紫漣最後的話裡洩露出的哽咽讓雲白心中一動:“還什麼?”
“最糟糕的時候,少君還曾自殺,那時真是鬧得人仰馬翻啊。”
雲白嚇了一跳。他所認識的朝淵,溫和無害,任何時候都會眯著眼微笑,即便偶爾會露出殺氣,也很快就恢復過來,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手足無措……雲白無法想象,這樣的人還會因為傷心而自盡。
“不過那次之後,少君似乎就平復過來了,慢慢地像從前那樣會說會笑,怕是因為死過一次,所以終於從過去解脫出來了吧。”
若是解脫,那自己又算是怎麼回事?
雲白沒有回應紫漣的話。現在他幾乎已經可以肯定,朝淵救他時的那些“偶遇”,都絕不是如朝淵所說的偶然。
即便一開始是,後來的也必然有著這樣那樣的動機。
只是……為什麼會是自己呢?為什麼會是自己跟雁蒼長得一模一樣?為什
麼朝淵從來不說?他又知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
無數的問題在腦海盤旋,比起知道這所謂的真相之前,似乎更加複雜了,雲白想著想著,就忍不住彎下腰,抱住了自己的頭。
他從來不擅長思考如此複雜的問題,在過去幾百年裡,他只需要拼命地贏過那些比他或強或弱的對手,拼命地逃亡,拼命地活下去就足夠了。
而現在他似乎再也不需要逃了,要面對的卻是比這困難千百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