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受一分,偏生什麼辦法都沒有。和他說話,也只能說些軍情如何啊戰船怎樣啊,沒有半點機會說些有情調的。
真的怨極他的疏離,真不願見他像對陌生人那般待自己,然而無計可施。當真愛上了吧,便連一舉一動都不自然起來,再不能像原來那般將他監禁,因為現在的自己已經無法忍受他的仇恨眼光,只想見他溫和笑容。
視若珍寶。因此小心翼翼。
──「楚公子,這是龍骨湯,可以調理身體,你喝些吧。」當然主要是可以緩解斷骨關節疼痛,可是不敢說。
「不敢勞煩靖王爺,君笑身體尚無恙,請王爺給其它傷兵吧。」
──「生肌草,楚公子你不要動,我給你敷上。」說著就俯下身在他腿邊,掀起他褲管,同時流些口水,手非常想不規矩一下,只是看到君笑左腿比起右腿要瘦上一圈,肌肉也萎縮著,忍不住心猛烈地痛。
男子的腿收了回去,臉上有難以看出的淡淡紅暈,斜了他一眼,把步吟看得呆了。
君笑神情其實怎麼也論不上嫵媚,只是那微微慍怒和些許羞澀,讓步吟神思恍惚起來。
「我是斷骨,面板又沒事,況且一名男子,有些傷痕又能怎樣?」君笑道,「倒是你被荊棘刮到的地方要敷藥才是。」
難道君笑是在關心我?步吟興奮地傻呆呆樂起來。這樣表情落到君笑眼中,竟覺有些好笑,怎麼也無法把這樣的表情和原來那個折磨自己的沈步吟聯絡起來。
卻和當日的林悠然,越來越近。
「楚──」
「當」的一聲,手中端著用來取悅君笑的藥碗跌落在地,步吟眼睜睜看著身前這一幕,一時竟似不知身處何方,心裡空落落的,又是極苦,發出聲音,卻不像是自己嗓子般。
「你們……你們在做什麼?」
武佩菁一身紫衣,伏在君笑懷裡。君笑伸手攬著她,輕拍她後背,依稀聽到哽咽聲,以及君笑柔聲安慰「別哭了」。
步吟眼睛都紅了,一時間無數念頭從腦中閃過,想著要不要把君笑從這女子身邊搶過來,想著能不能弄死這女人,可視線一和君笑相對,忽然間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君笑君笑,只要你看著我,我就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求,我只要你視線落在我身上,其它我都不要……
然而君笑又低下頭,安撫懷裡女子,臉上是溫柔疼惜。
步吟終於忍無可忍,走上一步:「你們兩個做什麼!還不放開!」
君笑皺眉看步吟:「靖王爺,這又關您何事?您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你──」步吟手腳冰涼,被氣得──或者是心傷──說不出話來,「你……你們非為夫妻,又不是親戚,這麼在一起於禮不合!」他也想不出更多話,情急之下,連向來鄙視的禮教都拿來當理由。
君笑微側頭看著他,唇邊忽然浮上一抹笑,帶著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情道:「如此說來倒也是……親戚是做不成,不過……夫妻的話,佩菁妳可願意?」
兩人都愣住了,步吟看著君笑,全身像木頭一樣一動不動,只有指尖在不停發抖。君笑看他這般,心底微有得意,卻也升起了無數苦澀。
若他真喜歡自己,自然會受傷,可自己著實不該這樣傷害喜歡自己的人。
可是所謂情愛,是不夠的。
武佩菁抬起頭來,淚珠猶掛在細緻肌膚上:「君笑,你不必為我……」
「佩菁,難道妳不明白我?」君笑低聲道,「就算都得不到幸福,總要有一個是可以避開徹底的不幸的……」
「君笑,難道你的事情……真的比我還糟嗎?」武佩菁問道,「以至於……絕對不可以原諒?」
君笑搖搖頭。其實並沒有武佩菁那樣全無餘地,畢竟……那人不是敵方,只是,不知道怎樣原諒。
兩人說話都是放低了聲音,步吟聽不到,只能看著他二人神色親暱地說著。他心中一片空白,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想哭卻哭不出來,唇角嚐到了血腥。
君笑見步吟唇角有血絲沁出,卻也有些慌了,站起身想看他怎麼了。他腿也好得差不多了,藉助柺杖可以行走,只是他一動,步吟猛然瞪大了眼,眼底是無盡的恐懼,終於一個轉身推門跑掉。
君笑愕然,站在地上看步吟消失的背影,撐著柺杖的手臂忽然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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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宣州境內已無影軍,請王爺──」稟告軍情的鄭六被步吟的表情嚇到,說不出下面話來,只看著步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