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如瓶就是不說的笑容,先一步上車;看他這麼堅決,嶽江遠也覺得沒了力氣,跟著坐到車裡,聽他說出一個反正也不會曉得的地名,忽然覺得接下來的路程也不會太近,車一開,他就先閉上眼養神去了。
但是在車上和飛機上小憩的感覺全然不同。過不了多久他睜開眼,先是去看唐棣文,然後再去看車窗外的天氣。雨似乎大了一點,打在窗子上,彷佛無數只敲門的小手。天色暗下去,公路兩邊的遠方有星星的燈火,但和國內不同,那些光既不十分明亮,也顯不出熱鬧,遠遠的,稀疏的;路燈卻很亮,好像可以蜿蜒到天地盡頭。
這樣的夜裡不容人不生出錯覺來,明明車裡還算溫暖,嶽江遠還是往唐棣文身旁依去。一個念頭從腦海深處蹦出來,打了幾個滾才定住:剛剛過去的在佛羅倫薩的那三個禮拜反而是場夢,此時此刻,這樣陰沉曖昧的天氣裡,在一個語言不通的地方,去一個未知的目的地,拜訪一個未見得知曉的人,反而莫名其妙地無比真實起來。
遙遠的天邊驀地劃過一道閃電。唐棣文就說:“可能要下大雨,不過也快到了。”
“就要到了?那你現在總能告訴我……”
“馬上就能看見了。”
嶽江遠忍不住抱怨:“天涯咫尺,咫尺天涯,你說我們屬於哪一種?”
靜了一靜唐棣文迸出笑來,攬住嶽江遠的肩還是笑個不停;嶽江遠看他這樣實在沒辦法,又有點窘,就悄悄別開臉去;這下一看有點驚——竟然開到了海邊。
車順著海邊公路一直開,沒多久轉個彎,繞到一個估計是高檔住宅區的地方。眼看著一棟棟面海的別墅在眼前掠過,嶽江遠的疑惑益發大,然而這些疑惑隨著看到某棟房前燈下一個持傘等候的身影后迅速變成另一種感情——“你……!”
頭磕到車頂蓋,痛得他不得不又坐下來;唐棣文有點好笑地按著住嶽江遠的肩膀:“鎮靜一點,驚喜而已。”
“你怎麼不早……”激動之下嶽江遠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說完這句又忽然不放心起來,目光再次投向燈光下的身影,這次好像又不能確定了,“真的是……?”
車停住了。嶽江遠終於看清她的臉。於是直到唐棣文下了車,和楚鶯問好擁抱之後的半分鐘裡,都還是坐在車裡沒有動作。
司機好脾氣地轉過頭對他微笑,說他不懂的句子;唐棣文接過楚鶯手上的傘,和她一起走過來對著他微笑。他驀地一震,慌慌張張地下車,海風吹來的雨點都帶著微微的鹹澀氣息,他看著面前已經不復大好年華的女子,還是心慌,看了幾眼不敢多看,但又移不開目光,只聽楚鶯對唐棣文說:“雨下起來的時候我還擔心飛機會誤點,你也沒告訴我還有別人來。”
“我臨時改變主意了。”
“正好,那我們出去吃吧。這麼晚,我也不想下廚了。”
說完楚鶯對嶽江遠客氣地笑了,說只是一直聽到他的名字,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他比她想象中還要年輕靦腆一點。
即便是在昏暗的路燈下,她眼角已經有了細細的紋路,鼻樑兩側散佈著淺色斑點,臉更是圓了一圈,頭髮長到腰間,一副居家的尋常打扮。唯一和當年記憶沒有牴觸的恐怕也就是眼角眉梢的風情了。
儘管她老了,嶽江遠卻並不覺得遺憾,握手的時候甚至覺得親切。寒暄之後楚鶯先一步去車庫拿車,留下唐棣文和嶽江遠兩個人。楚鶯的身影消失的下一刻嶽江遠就邊搖頭邊低低笑了起來:“你啊,你啊。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會見到她。”
“你以為是誰?”唐棣文點起煙,望著黑黝黝的海面,點點熒光忽隱忽現。
“總之沒想到是她。”說完嶽江遠定了定,輕輕地嘆了口氣。
“你失望了?”
“沒有。看她這樣,反而覺得……嗯,很親切,不是當年螢幕上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呵。”唐棣文不置可否地跟著一笑。
車燈的光中止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扯。楚鶯搖下車窗,說:“走吧。再晚就沒東西吃了。”
她的語調平緩可人,聽得人心生暖意。然而在上車之前嶽江遠忽然頓住步子,總覺得哪裡出了岔子,但一時半刻說不上來。他暗笑自己缺覺缺得都神情恍惚了,開啟車門之後卻見唐棣文定在原地盯住楚鶯,他正詫異,唐棣文掐了煙,淡淡說:“你沒和我提懷孕的事。”
楚鶯也是淡淡微笑:“哦,那就是我忘記了。好了,雨下得這麼大,有什麼話車上說。”
最初的路程很安靜,嶽江遠一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