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地看著重宵,重宵的左臉頰上有淡淡的,斜著劃過的一道傷疤,那是以前練劍比試的時候,自己不小心刺傷的。
那時候,重宵將臉上的血用手背胡亂一抹,然後又道:“再來!”
固執的,堅忍的,心比天高的重宵,幾乎就要構成他以往生活的全部。
“嗖——”
一粒小石子擊在劍上,震得重宵虎口發麻,劍勢也偏了過去。他來不及大驚,只見原本坐著的景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有起身之勢,景徹雙目如炬,渾身戾氣,他突然伸手扼住了重宵的手腕,另一隻手緊緊抓住重宵的肩膀,然後低喝一聲,身子向前,迴轉劍身,猛地一刺。
動作快如閃電。
腹部一陣冰涼,接著,又有什麼液體帶著熱意汩汩流淌過傷口,酥酥麻麻。
“莊主!”身後的部下們吼了出來。
樹林陰翳,景徹朝著那枚石子彈來的方向望去,沒有人。
那人的離開,連風聲都沒有留下。
劍“哐當”一聲落在了地上,聲音乾脆利落。
重宵捂著腹部,另一隻手捏上了景徹的肩,手上一分分用力,像是在努力穩住自己的身形。然而,雙腿無力支撐,他還是跌坐在了地上,鮮血從指縫間溢位,很快浸染了那留在體外的剩下的半截劍柄。
“他!少主他!殺了莊主!”有人怒喊道,“為莊主報仇,殺了景徹!殺了景徹!”
“不許過來!”
喊出這句話的,是重宵。
築雲莊的人驚愕,此時雖然人人手中都拿著武器,可是都滯在原地,不敢靠前。
之後,他淺淺的,艱難地笑出來,溫熱的氣息夾雜著血腥的味道,吞吐在景徹的臉頰邊,他說:“景徹,你過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景徹倚著樹幹坐了下來,扶著將對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蓋上,重宵的手摸過來,像是想找什麼東西,景徹把手伸了過去,重宵握住,用力,卻虛弱。
“我曾想過,會死在很多人的手裡,可是,我也曾想,死在你的手裡,會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今日,總算得償所願。”
重宵一直在微笑。
景徹閉上了眼睛。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你是一個極重感情的人,卻因為我,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景徹,你本是一潭清水,不應該遇到我這潭利慾薰心的渾水,我總想著,不能攪渾了你,可是你要走,你要離開我,我捨不得。”
血從重宵的嘴角流出,他被嗆住,連咳了好幾聲才止住。
這時候,重宵深深喘了幾口氣,才又衝著不遠處的築雲莊的部下聲音嘶啞地喊道:“我死後,景徹會接替我成為莊主,凡是他的命令,不得有違!”
“莊主!”有人心有不甘。
他捂著傷口:“咳咳,聽到沒有!”
愣了片刻,所有部下齊刷刷地跪下:“是!”
“別說話了,”景徹輕聲道,拍了拍他的後背,“你好好休息吧,我陪著你。”
重宵悽然一笑,又搖頭,同以往一樣的固執:“等我說完,咳咳,百里蕪弦那傢伙,其實是挺不錯的,我老是這麼卯著他,就是因為他很強,事實證明,不管在哪一個方面,他的確都比我強。”
他吞下口中要湧上來的血腥氣。
“我這一生,犯過太多的錯,除了你,我不求任何人的原諒……”
他的呼吸,一次比一次短,聲音,一句比一句弱。
“景徹,你說得對……”他的眼皮開始耷拉下來,握著景徹的手也開始失去力氣,“你說得對……”
景徹俯著身子,抱住他。
“你說得對,我是喜歡你……”
重宵的手從景徹的手心裡滑落,他的眼睛已經完全闔上,沒有任何野心的薰染,他的面容沉靜。
景徹一直就這麼抱著他,將臉埋在他的頸項之間,他沒有哭,因為沒有眼淚。
那個驚悸的夢,無論如何,縱使是個噩夢,它也碎了。
流逝的過往,即便用再多的“倘若”拼湊,也再挽不回一絲一毫,消失了,就是消失了。
景徹知道,自己就這樣,生生掐斷了自己將近十七年的記憶。
第四十章
放下了重宵,景徹仰起頭來,深吸一口氣,氣音顫抖。
冬天啊,離去的時候,總是這麼拖沓。
他站起來,走到了築雲莊所有部下面前,淡淡道:“重宵死了,你們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