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偏偏終於有一日,虛回谷裡的一切都回到了祁楓走之前的樣子,可是又有什麼東西變了,不同了。那天之前,一切都是平平淡淡,祁楓走的毫無緣由,可是當蘇念池發現他走後,才感覺到,自己原來一直都做好了他會走的準備。
祁楓唯一留下的,就是這首《風間白露》,後來蘇念池找他時,又把這首曲子給了百里蕪弦。
人間仙境般的地方,景徹側耳聽著竹笛清澈的鳴響,心裡似流淌著潺潺的溪水,他知道這是誰吹的曲子,所以不禁暗暗地有些詫異。
那種不正經的傢伙,竟也能吹出這樣動人的旋律。
這幾日,肩膀處的淤傷,竟然漸漸地好了起來,他心裡明白,知道這種傷不可能自愈,除非,除非有人幫他。
景徹就這麼不聲不響的,聽了會兒百里蕪弦的笛聲,感覺到空明的心境裡,最柔軟的地方像是被觸碰到了,那種簡單的力量,滌淨心塵。
“找到了。”
聽見這三個字之後,身後傳來細細的笑聲,景徹毫不驚訝地回過頭,看見一個穿著海青色衣服,半邊臂膀露著的男子,蹲在窗戶上,笑得眼睛全都眯了起來。
景徹的眼睛一眨不眨:“重宵叫你來的?”
這個人叫狄苑,是築雲莊裡重宵的左使,他喜歡養蛇,所以左臂上紋著一隻猙獰的青皮蛇,一般的人,只要看見他手臂上的那個紋身,頭皮都會麻上半天。包括景徹銀針上淬的金銀蛇的毒汁,也是他配出來的。
“只有你能直接喊他的名字,”狄苑從窗戶上跳下來,拍拍手,在房間裡四處看了看,“這次任務完成得真拖沓,莊主讓我來看看。”
景徹似是有些不高興:“看什麼?”
“看看你怎麼還沒有把百里蕪弦帶回去啊!”狄苑回頭,嘴角挑起一抹笑,“景徹,你這性子要改改,要像我,苦中作樂。”
景徹沒有理他後面的那句話,只是聲音沉沉說道:“你回去給重宵帶話,百里蕪弦我肯定會帶到。”
“景徹啊景徹……”
狄苑在房間裡慢慢踱著步,感嘆似的念道。踱著踱著就到了景徹的面前,看著他:“你對他還真是忠心,想當初,築雲莊本是你的……”
景徹開口阻斷了他的話:“你我一日在築雲莊,便要一日忠心,那些話就別再說了。”
搖搖頭,狄苑問道:“是麼?”
景徹不語,面色平靜。
狄苑從胸口的衣襟裡掏出一張帖子來,扔在書案上,冷冷道:“重宵下個月後成親,你若是來得及,便趕回來吧。”
景徹沒有去看那張帖子,他那張冰冷的臉上,居然透出一點淡淡的笑意:“好,我知道了。”
“不問問新娘子是哪位?”
景徹搖頭:“不問了,他做事,有他的理由。”
“唉……”狄苑老僧一般地嘆道,“景徹啊景徹……執迷不悟……”
景徹居然輕輕地笑出來了,這個笑容,明亮耀眼,竟讓人有冰雪消融之感。他走過去,把帖子原封不動地遞迴給狄苑:“把這個帶回去吧,別放在這兒,我怕……”
我怕,我看了難受。
狄苑接過帖子,塞回衣襟裡,他還是從那扇窗子出去的,身影在林子間閃了幾下,便不見了。景徹站在視窗,原先那笛聲已經停息了,谷中一片寂寥,不知為何,那悠揚的曲聲又在景徹的腦海裡響起來,比原先聽到的,更加空落。
百里蕪弦,不知一曲笛聲,竟無意間應和了景徹的全部心思。
第九章
像是有什麼光在景徹的眼睛裡忽明忽滅,他想,這次事情的確辦得太拖沓了,早一點解決,就是早一點解脫。
第二日清晨,鳥鳴啾啾,百里蕪弦吃過早飯,百無聊賴,便從袖子中抽出那日在淺川買的小說,書頁邊緣皺得不成樣子,翻到未看的一頁,又一次在拙劣的故事裡發現無限的樂趣。
看了會兒,聽見身後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他闔上書,回頭。
遊宸白跨入門內,長長的頭髮披著,襯得臉越發得小。他走到百里蕪弦的身邊,站著,百里蕪弦這才發現,他的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透出若隱若現的笑意。
他問:“找我做什麼?”
遊宸白撩了下頭髮,眼睛在房間裡掃視了一圈:“迷路了,想找個人問問路,推開門就看見你了。”
百里蕪弦輕笑:“這要怪小池了,山清水秀的虛回谷,非要弄成個迷宮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