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馨見他放下筷子,這才慢吞吞地掏出信,凌絕心迫不及待地奪過,一把撕開封口,抽出信箋。誰知一讀內容,頗為失望。
原來給懷虛辦事的人考慮周全,特意查探了跟趙晴川有生意往還那幾家店鋪的底細,卻沒能查出什麼異狀。信上逐一羅列了各家店鋪的名稱,甚至標出了趙晴川跟他們之間每一筆交易的詳情,並且說,趙晴川最後一次出現在鎮上是五天前,從一家叫“百錦行”的布莊接了樁活兒,是要給一對新人在喜被上繡出鴛鴦戲水的圖案,原定半個月後交貨,倘若辛如鐵失蹤一事當真和她有關,那她就應該是在這五天之內臨時起意的,至於原因則有待詳查;又說雖然這樁生意不大可能會再有下文,但為防萬一,他會密切留意這間“百錦行”云云。
有些頹然地放下信,凌絕心盯著滿桌的紙張,眉心擰成了一團。這些情報不可謂不詳盡,但對他尋找辛如鐵卻沒有什麼實質的幫助。呂慎湊上前去,忽然略為驚訝地“咦”了一聲,念道:“惜春?”
以為他是奇怪於這名字與眾不同,凌絕心隨口解釋:“是間賣畫的鋪子,我還曾經去過呢。”在長樂鎮這樣的小地方,大多店鋪都愛取淺顯些的名字,比如“巧姐繡坊”、“飄香酒樓”之類,若是財力稍雄的老闆為顯突出,則會給店鋪起個風雅些的名兒,比如這紙上所列的販賣字畫的“寶墨齋”、出售衣物的“霓裳軒”等,但也是大多一看名字就能判斷出它屬於哪個行當。像“惜春”這樣的店名,不能說是絕無僅有,卻也實在是百中無一。
“我當年在京城,也見過一間叫‘惜春’的店鋪。”呂慎說出驚訝的緣由,“不過那裡賣的是古董瓷器。”
“只是碰巧吧?”凌絕心不以為意。
呂慎點點頭:“應該是。京城離這裡何止千里,若說兩家店有什麼關聯,也實在有點匪夷所思。”想起那間古董店,他的口吻中帶著佩服,“那老闆會做生意得很,店面裝潢精緻,貨品花樣繁多,真要仔細把玩的話,在裡面耗上一天也未必足夠。店內設了桌椅,和茶室相類,客人一進門,幾個伶俐的小僮就殷勤讓座,奉上好茶,再捧來貨品,任君賞玩。無論買賣做不做得成,掌櫃都滿面春風,客人也自然是高高興興的。”
想起自己去過的那間“惜春”裡的情形,凌絕心心頭一動,又聽呂慎嘆道:“那老闆真正高明之處還不在於此。有個懂行的朋友告訴我,‘惜春’出售的瓷器,雖掛了古董的名頭,其實大多數都是年代較近的,只有一小部分才真是幾百年前的器物。可真正值錢的古董,比其它古董店的價錢還要低一些,而那些不怎麼值錢的,反而定了高價。”
慕容馨一臉不解:“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呂慎一笑解釋:“須知喜歡收藏古玩的人多,真正懂得鑑賞古玩的人卻少。許多人在家中擺放古董,不過是為了附庸風雅,哪裡分得出這個碟子是秦朝的還是唐朝的,那個花瓶是東晉的還是西漢的?天子腳下,高官雲集,巨賈遍地,何愁沒有願意花錢的冤大頭?這些人一旦看中了什麼,就不會太計較價錢的高低,因此定價高一點也無妨。至於真正的行家,千挑百揀地淘到一件寶貝,價錢還比別家便宜,肯定會喜出望外地告訴自己的朋友。一來二去的,眾人口耳相傳,店家的名氣也大了,客源如長流之水,財源自然出就滾滾而來了。”
慕容馨恍然大悟:“果然高明!”
她聽得認真,呂慎說得越發興起:“說來也奇怪,它生意做得這麼紅火,卻不尋個繁華熱鬧的地方開店。若不是我那天閒著無事,穿街過巷地閒逛,還真發現不了它。初時我見了那匾額對聯,還以為來到了個‘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尋芳之地呢。”
慕容馨頗有興味地問:“什麼對聯?”
“讓我想想,好像是和店名相關的……”呂慎撓撓頭,“上聯是:春來……需愛惜,當知花面不長紅;下聯……”
凌絕心吃了一驚:這不正是他見過的那間“惜春”門前的楹聯嗎?像他們這樣的大夫,入門時要熟讀的醫典不下千百,個個都練得一副好記性,不能說有過目不忘的神技,但記憶的本事總是比常人強得多的。呂慎旅居京城已是十餘年前的事了,過了這麼久仍能回憶起當時所見,凌絕心到訪“惜春”時隔未久,那天的情形簡直就像是還在眼前,當下就脫口道:“下聯是:秋去方無憾,縱使千枝已成空?”
呂慎一拍大腿:“正是這句!師父你怎麼知道的?”語音方落,猛地醒悟過來,“師父,你見過的那間‘惜春’,也有一樣的對聯?”
“正是。”凌絕心應著,腦子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