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絕心也不理他,拐進裡間。明顯是趙晴川起居的房內,箱籠大開,內裡的衣物細軟一應皆無。凌絕心只覺得手足陣陣發冷——見到這般情形,他再不相信也要承認辛如鐵是落在趙晴川的手上了——不然,世間還有這般湊巧的事不成?
呂慎像是噎住了,半晌作不得聲。窗邊的書案上還攤著一張尚未完成的畫,凌絕心瞥了一眼,見上面似乎是些落花流水之類,登時想起了那天在小巷茶室見到的畫作,冷笑一聲,從牙縫中擠中幾個字:“原來竟是我小瞧了她!”此時知道辛如鐵是為趙晴川所擄,原先的慌張惶恐盡數換成了惱怒憎恨,滿腦只想著如何找到辛如鐵,再把趙晴川狠狠地折磨一番。
見他一陣風般地衝了出去,呂慎低嘆了一聲,走近案邊,但見紙上半樹楊花,落了一地,留白處意猶未盡,不知道作畫的人本來還構想了些什麼景緻,右下角題了一句“不隨流水即隨風”。呂慎想了想,把畫卷起,塞進袖內,也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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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已經很晚了,不如你先用些齋飯再慢慢看?”
面對呂慎的勸說,凌絕心不耐煩地揮揮手:“先放著,我不餓。”他身前的桌面上,擺滿了信箋,全是懷虛各路友人蒐集來的情報。不足兩天的時間裡,關於趙晴川這些年來客居長樂鎮的種種情形就被大致釐清了:趙晴川來到長鎮是三四年前的事情,她只對人說是家鄉遭災,幸而祖上還有點田產可以變賣,於是湊了些盤纏,和親生妹妹逃難到此。鄰里們見她姐妹二人弱質可憐,都幫著她們建屋搭灶、開壠打井,二人才安頓下來。她平日裡深居簡出,家常用物多是夕兒採買,小舍旁邊的兩畦地種些瓜果菜蔬,也能自給自足。一月之中,她必有兩三次會到鎮上的裁縫店接些女紅活計來做,因為她手工細緻,開的價錢又不高,好幾家店都願意把活兒交給她。有時她也會把一些畫作放在商鋪中寄賣,凌絕心才知道原來代售她畫兒的店鋪不止他見過的那一間。每逢初一、十五,趙晴川都會到龍吟寺進香,回程時再順便逛逛集市。總的來說,她這些年來過得平淡而規律,可以說是完全融入了當地的居民之中,若是不知道她的過去,又有誰能想到這麼一個良家女子竟然出自風塵?
凌絕心無心進食,呂慎也無可奈何,只得用枸杞桂圓等泡了水,又摻上蜂蜜,倒給他當茶喝,也好補充些體力。凌絕心剛拿起杯子,便聽得門口有個清亮的聲音道:“小侄兒,又有訊息來啦。”
龍吟寺畢竟是佛門清淨之地,去了辛如鐵要靜養這一理由,凌絕心便不欲再多加叨擾,於是提出要和呂慎在賀蘭迴風鎮上的宅子裡暫作盤桓。慕容馨原是個熱心腸的,送他們來後也理所當然地住下了,自是鼎力相助之意。凌絕心此時萬分煩憂,呂慎也是神色凝重,她卻並沒收起平日那副愛玩笑的模樣,仍是不時地插科打諢。只在她在的時候,氣氛才會略顯輕鬆。
慕容馨才推開門,凌絕心已經箭步衝近了,急道:“快給我看看!”
慕容馨剛想把信遞過去,卻瞥見旁邊小几上那些原封不動的飯菜,登時柳眉一挑,竟退開兩步,把手中的信乾脆利落地塞進了懷裡。凌絕心一愣,慕容馨似笑非笑地道:“小侄兒,你午飯扒了兩口,晚飯乾脆不吃,可是嫌你姑姑我一隻手做出來的菜不合口味啊?”
凌絕心一窒,想到這兩天裡,她以殘疾之軀為自己忙這忙那,多有辛苦不便而毫無怨言,自己卻連個好臉色也給不出,更不用提出言道謝了,感激中不由帶了些內疚,訥訥道:“不是……我只是還不餓。”又著急地催她,“信先給我看一下!”
慕容馨翻了個白眼:“不尊重我做的菜,就是不尊重我。對不尊重我的人,我的‘無常鉤’是從不客氣的。”她眼珠一轉,竟對著呂慎笑吟吟地道,“小侄孫,你說這個肚皮和背脊貼到了一塊兒的傢伙,能扛得住我幾鉤啊?”
她這聲“小侄孫”叫得親切自然,比她小不了幾歲的呂慎卻唯有苦笑。把目光又投回凌絕心臉上,慕容馨揚起柔膩的左掌,在自己的衣領四周輕而緩慢撫了數下,暗示意味十足:如此敏感的部位,你敢強搶嗎?
凌絕心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最終一言不發地悻悻落座,捧起碗,似是要拿這飯菜洩憤一樣,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呂慎偷偷地朝慕容馨豎了豎大拇指,慕容馨掩嘴一笑,眼波盈盈,竟是許多少女也不及的靈動活潑,只把呂慎看得一呆。
凌絕心這兩天來寢食難安,所謂的“不餓”其實是餓過了頭反而失去食慾。這時一吃開了,頓感飢腸轆轆,於是風捲殘雲般地把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