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道:“我家公子他多年前受過寒,得了肺疾,大夫說了要安神定氣不得憂思過甚,可公子為了於大人的事兒,又怎麼會不憂思過甚,這些年一直靠那些治標不治本的藥丸撐著,兩個多月前於大人一出事他就再撐不住了——公子他表面上對於大人十分刻薄不在意,卻不知每夜咳得迷迷瞪瞪的時候都喊著於大人的名兒。”
慕容輝讓他上車板上坐著,命旺財趕車去城南杜府,一面接著問:“你家公子病得這樣重大夫怎麼說?還有,你今日來找我,可是你家公子的意思?”
小廝道:
“我家公子這幾日來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昨日偶然清醒了一陣便叫我過去讓我找您,公子的意思應是有什麼事情要託相爺幫忙。”
杜曉託自己幫忙?慕容輝想了想,心道也只有這麼一件了。
到了杜府,小廝並沒有領著他從大門走,而是從採買的後門進去的,一路上小廝不住地賠罪道:“我家老爺下了禁令,是任何人都不能見公子,夫人怕老爺知道相爺來看公子會對公子更加嚴厲,到時候再加重了公子的病情那就不好了,還請相爺見諒一二。”
慕容輝沒說什麼,到時候旺財皺著眉道:“你家老爺在我家相爺面前都還要低上不止一等,如今相爺去看望他兒子倒還有怕他看到避著他,這是個什麼道理!”
小廝苦著臉說:“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老爺在人前是低相爺不止一等,可關起門來是一家之主,他把公子怎麼著外人都不能說什麼的不是?”
慕容輝聽得疑惑,不由問道:“杜兄乃是嫡子,怎麼杜大人如此嚴苛?竟然連父子親情都半點不論?”
小廝嘆息了一聲道:“我們杜府家訓嚴苛,對待繼承家業的嫡子更是嚴苛,幸好從小公子就聰慧,心中一竅都比得上如夫人們生的二公子三公子聰慧得多,故而老爺對公子還算好。只是後來公子與於大人相交之後,老爺為了斬斷公子情絲,手段著實嚴酷了。”
慕容輝聽著心中便是一沉,他和杜曉是一般的人,如今杜曉為情受苦他不免物傷其類。
杜府是百年的書香世家,自太祖高皇帝開創大燕江山之後,杜家先祖便以輔佐之功、博古通今之才被選入宮中人太子太傅,不過他這個人閒雲野鶴慣了,喜歡在家做學問讀書,不喜官場上的蠅營狗苟,幹了兩三年便辭官隱退。
隱退後網羅了一干子天下聞名的大儒,上書太祖從國庫取錢在京城辦起了東林書院,杜家是東林書院的開山鼻祖,每一任杜家的家主都是東林書院的院士,杜家的兒郎甚至娘子們也都會入書院讀書。
於松便是在東林書院遇著了杜曉,想必相見時是春水映梨花,卻不知如今兇險他們可曾後悔?
杜曉的書房佈置得極為雅緻,裝滿書卷的書架,牆角擺著的纏枝紅梅大花瓶,書桌上筆墨紙硯乾淨,筆架上吊著狼毫紫毫像是寂寞了很久了,牆上掛的山水丹青墨跡更添清雅,就連隔絕裡外的屏風都是紅木絲繡,上面繡著的都是風雅花草怪石,一整間屋子,竟然半點金玉不見。
小廝先進去稟報慕容輝來的訊息,慕容輝一踏進屋子便聞到極為濃重的湯藥的味道鋪天蓋地而來,讓
他不覺緊皺眉頭。
屋子裡沒有很多僕人婢女,不一會兒兩名侍女扶著一個螺髻髮簪珠翠的婦人出來,那婦人身著一身窄袖襦裙,□斑斕長裙裙襬寬大,故而露出翹頭靴的翹頭來。
慕容輝觀那婦人眉目中有依稀有幾分杜曉的模樣,年紀又不輕,遂執禮道:“杜夫人。”
杜夫人臉色也是黯然,雙目亦是通紅,想必這幾日為了兒子的事情操碎了心了。她亦還了一禮便領著慕容輝進了寢室。
躺在床上的杜曉已經全然沒有了慕容輝印象中的風情別緻,整個人瘦得幾乎脫骨,所幸雙頰上還有些皮肉,雖然蒼白如蠟卻也還能撐撐門面。
杜夫人親自坐在床沿,柔聲喚著兒子:“啼奴、啼奴,丞相來看你來了,快醒醒,啼奴……”
啼奴是杜曉的小名,聽說杜曉在剛出生時極為愛哭,晝夜啼哭不休,後來有一方雲遊僧人至杜府說是杜府有妖氣襲宅,給了杜曉一串佛珠掛著才漸漸好了。因前面緣故,杜老爺便給杜曉取小名啼奴。
杜曉睡得應當也不深,只是昏沉的時候多,此刻在母親的呼喚下悠悠轉醒,杜夫人側身讓出來,慕容輝上前坐著,杜曉看到他微微扯了嘴角笑,卻帶出一串咳嗽來。
慕容輝這時才方知杜曉的病有多嚴重,一串咳嗽直扯得嗓子都要破了一般,拿了方帕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