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應該的,別說要,鋪子的銀兩都是你的,請少爺記住這一點。」顏掌櫃開啟桌案的抽屜,取出一張銀票塞給少爺。
「我不需要這麼多,給我幾兩銀就好了。」他遞迴銀票,堅決不收。
「少爺……」
「別拖延了,我還得趕路呢。」勉強笑了笑,他的精神和體力幾欲透支,收了幾錠銀兩後,他又帶著啞夫一同離去。
來到另外三間鋪子,如法炮製一番,身為掌櫃的無不感激他有情有義,如同他爹處世待人的態度。
告辭後,上官修在鄰近的一家食肆買了食物給啞夫。「我們倆無論到哪兒都不受歡迎,只好委屈你待在車篷內。」明知啞夫不會說話,他仍改不了訴說給他聽的習慣。
兩人相處一段時日,雖無法入住客棧或找到農家、民宅願意借住一宿,也不見啞夫顯露一絲不滿的神色,是習慣了吧。
莫名地,他感到內疚。
遙望著遠方的村落,冉冉升起的炊煙令他想念著龍泉窯口,想得出神,沒注意前方泥濘道上有窪洞,忽地車身彈起,搖搖欲墜的傾斜,上官修一時反應不及,整個人摔落於地。
驚駭地,騾車罩頂顛覆,他本能閉緊雙眼,抬肘護著面龐,預期中的壓撞並未發生。緩緩地回過神,卻意外看見啞夫在另一頭,彷佛有天生的神力扳住車體,騾抬腳亂叫,晃動的輪子僅距離腳邊數寸,他登時嚇出一身冷汗,爬也似地逃到一旁的草叢。
不一會兒,一切歸於寧靜。
啞夫拍撫著受驚的一頭騾,刀子似的雙眼卻射向那差點兒命喪於車輪下的小子。
上官修一時之間找不回聲音,雙目直勾勾地回望著。
啞夫上車取代了他的位置,等著那受驚的小子自行回神。
好半晌,騾子走動幾步,漸行漸遠……上官修一回神,猝然大叫:「喂——等等我——」他起身拔腿就追,前方的騾車已停下,追上後,他倚在車板旁上氣不接下氣地喘……
有點惱,他嚷嚷:「你別嚇我……當真把我丟下……誰弄食物給你吃……」
傾身而來的啞夫伸出了大掌,上官修尚未反應,後領子一緊,眼一花,只消一瞬間,人已坐在車板上。
他瞠目結舌,緩緩地回頭瞪著那道粗獷的背影,「你深藏不露……」
他充耳不聞。
「你力大無窮對麼?」
他沒回應。
「你可以不受人欺負的。」
他斜睨了一眼那臉色忽青忽白的小子,又像個娘兒們般羅嗦。
「害我替你白操心……」上官修低頭嘆自己一身衣裳沾了泥,又溼又髒,「嗟,要找地方洗澡了……」
他嘴角微勾,表情彷佛幸災樂禍。
全身泡在冰涼的溪水裡,上官修渾身顫抖,兩排牙齒格格作響。待了好一會兒,漸漸適應水中的冰涼,他憋著氣沉入水中,唯有一襲烏黑的發飄散於水面。
渾身溼淋淋地遊至岸邊,探手往草叢摸了摸,怎撈不著衣裳?
他抬頭,愕然。
「你怎拿我的衣裳?」
啞夫將衣裳拋至他面前,另一手則捏著一條蛇,那掙扎扭動的身軀幾近垂地。
上官修見狀,唰地,臉色煞白……
入睡前,心慌意亂地檢視車篷內,惶恐會不會有蛇出沒。
瞬間,火光一滅。
啞夫一把抓來他手中的枯枝,轉手扔出車篷外。
「你……」上官修瞪著那壓迫力十足的身影,又氣又怕又拿他沒轍……
車篷內睡著兩人實在很擠,他摟著包袱,屈起雙腿仍感覺冷。
久睡不著,他小心翼翼地翻過身,藉由月光檢視啞夫的睡相,如刀刻劃而出的五官是好看的,不似南方人的面容輪廓較柔和。漸感好奇,他是天生的啞子麼?
究竟從何而來?
經過相處,他好生疑惑,他明明有能力照顧自己,何須屈就於王掌櫃的客棧受人糟蹋和欺凌……挪來包袱夾在臉頰之下墊著,緩緩的地垂下眼睫,直到睡意侵襲,他陷入一團無解的夢鄉。
渾然無知身旁之人也在觀察——
目光幾欲穿透他的骨子裡,睡得不醒人事的小子毫無防備,殊不知他得剋制體內躁動的因子,才沒將他給大卸八塊,一一吞入腹內滿足睽違已久的私慾。
經過數日,兩人回到客棧外,臨別前,上官修交給他身上所有的銀兩,「你拿著,我說過要付你費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