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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住過的屋子裡鋪下稻草,向管勤雜的老鄭討了一盞油燈,把從鳳翔帶來的唯一一件行李,父親的愛刀“雲破月”恭恭敬敬地擺在草鋪旁,便和衣而臥。他想到的父親和早已死去的母親,還有在父親的病床前哭作一團的弟弟妹妹們。他想起自己冒著傾盆大雨跪在太師府門口等了一天一夜,馮太師終於出現了時的情景:朱漆的大門口,鬚髮皆白的馮太師負手而立,皂衣的僕役恭恭敬敬地打著傘。而自己,則像條野狗,用盡全力挺直了痠痛的腰桿,殘存的神智漸漸被風雨所吞噬。冰冷的雨水吸走了身上所有的溫度,他的血也變得和水一樣冰冷,流進了他的心臟。

喪家之犬,這個詞簡直就是為自己而創造的。

一切都像是夢境,夢裡他有爹有娘還有一群七八歲的弟妹,在這片兵荒馬亂的土地上享有一片與世無爭的幸福。他有一個溫暖的家庭,一個沒過門的美麗未婚妻,一群知心的朋友。他在鳳翔府上做一個閒官,每日和詩書為伴,也時常幫父親的事業出謀劃策。而從父親病倒的那一刻起,這個夢就醒了。父親臥在床上,瘦削蒼白,用虛弱的雙手掰開他的手指,將那把他曾經從不離身的“雲破月”塞進他手中。他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這就是告別了。

他沒有掉一滴眼淚,甚至沒有感到十分的難過。他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別人最大的不同之處就是隨時能保持絕對的理智,近乎殘忍的理智。他也有常人的情感,卻從來不會讓情感超出必要的限度,他的內心就像一隻杯子,他總能控制好注入的水不至於滿溢,拿捏得恰到好處。他告訴弟妹們父親已經不永,劉知遠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派兵來收拾這塊心病。而他安驍,沒有父親的威望,無法統帥全軍與之對抗。他告訴他們,要活命,只有走,或許還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最大的弟弟哭道:“我們不走,郭叔叔會保護我們的。”安驍緊咬嘴唇,他知道郭威手握重兵,至今還在為父親賣命是因為早就盯上彪騎大將軍這個位置了,而父親這一病讓他的飛黃騰達也成了泡影,現在他持什麼態度已經很難說了。他知道弟弟妹妹們聽不懂這些,只得搖頭,沉聲道:“郭叔不可信。你們要走的,跟我一起走。否則,我自己走。”弟妹們以亂作一團的哭聲作為回答。他不再猶豫,道了聲珍重,提起“雲破月”就走出了自家宅院。即使明白這也許是和家人的永別,他也沒有多回頭再看一眼。夢總是要醒的,醒來了以後再回味也回不到夢裡。他的心裡不悲不喜,沉靜得像塊頑石。

安世傑是個將死之人,就算郭威盡忠職守地領兵抵抗劉知遠的征討,他也不可能坐上王位了。此時郭威如果不傻就應該去投誠劉知遠。郭威給父親賣命近三十年,至今連個節度使都不是。與其等劉知遠打過來再投降不如主動一點表明誠意,反正安世傑遲早都是要死的。如果他安驍處在郭威的位置上,也許也會這麼做。以郭威凡事不做絕的性格,在他隻身逃走以後就不會再為難他的弟妹們,然而這是很不明智的,因為就算現在沒有威脅,過了十年孩子長大了去找他報仇也很麻煩。而自己當時如果不走,那郭威不僅會殺他還會殺掉那些半大的孩子,因為成年人的威脅足夠大,而且殺一個和殺五個沒什麼區別。

他跪在瓢潑大雨中幾乎是喊著把這番話告訴給了馮太師。馮太師聽後,終於讓僕役帶他進了門。他讓安驍在客房沐浴更衣又休息了片刻,才讓書童來傳話。“老爺說了,閣下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有意思到讓他老人家對您產生了足夠的興趣,甚至以身犯險。老爺還說了,閣下可以在這裡逗留一陣子避避風頭,他在朝中得知了鳳翔那邊的情況就會通知您。”書童像背書一樣一股腦兒說完這些話,走了。那時安驍和馮太師說郭威也許會叛變還只是假設,幾天後卻一語成讖。郭威帶著他父親的首級來到開封作為進身的籌碼,也像他設想的一樣放走了他的弟妹們,讓他們自己去投靠親戚。安驍想,弟妹們會恨我的吧。

明知道這些回憶都沒有任何意義,還是時常想起這些往事。安驍睡在茅草鋪上,合上眼睛。

安驍加入楊家軍不久後就和軍士們都熟絡了起來,原因和青羽相似:他能幫這些文盲們寫信,而且不要錢。安驍英俊瀟灑,滿腹經綸卻絲毫沒有讀書人的架子,在軍士當中很吃香。楊烈說要請他指教,但以安驍絕不可能不識抬舉地去指教楊烈,恰巧梁文書剛調去了開封,安驍名上是個參軍實際上做到都是文書的抄抄寫寫。日子平靜地過了半個月,楊烈又接到了出兵的詔命。

這次是契丹領土上的上黨王守恩請求歸漢,求朝廷派兵支援。這次軍事行動也許在人類歷史上都算乏善可陳的,因為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