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了衛行風,那個翩翩紅衣少年,那個在自己生命之中植下疼痛的身影。
當初得知對方這麼多年仍未去轉世投胎,謝玄衣已是無比感慨。
想必對方還在恨著自己吧,那紅衣少年愛起人最是激烈,恨起人來又何嘗不深?
謝玄衣已打定主意,這一次若能尋得衛行風的怨魂,對方若要盡情報復自己,便由他去吧。
他在奈何橋畔不能等到衛行風,再次回到這世間來之後,已是看淡了許多,只望自己這一次能讓衛行風真正解脫,莫要再孤苦無依帶著滿腔對自己的怨恨再輾轉在塵世之中了。
就算因此再死一次又算什麼呢?不過是迴歸到本來的結局罷了。
經歷過一次生死,謝玄衣已是對人生十分看得開,不過他此刻趴在謝潛魚的背上,想起自己這個多苦多難的兄弟來,輕輕低嘆了一聲。
謝玄衣深覺謝潛魚乃是因為自己之故經受了不少無妄之災,更落得與自己相依為命的下場,若自己輕易死去,拋卻這可憐的小魚兒一個人活在世上,對方豈不可憐?
況且小魚兒似乎對自己向來有愛慕之心,這樣的心情他亦十分明瞭。
謝潛魚聽到背後的謝玄衣嘆了一聲,腳步漸漸放慢,關切地問道,“哥,你怎麼了?為何嘆息?”
謝玄衣一把將謝潛魚的紅髮攥在指間,目光溫柔地緩緩掠過。
“小魚兒,要不是我,你也不會倒黴,你可有怪過兄長?”
“哈,哥,你這不是在說笑嗎?!我怎麼會怪你呢……再說,最初之時本是我與潛龍對你不義……之後你多番費心救我於水火,已是令我感激不盡!”謝潛魚堅定地答道,迎著風雪,他無畏無懼。
身後的謝玄衣聽見謝潛魚這樣說,欣慰的一笑,心中所想到底沒有說出來。
忽然,他聽見謝潛魚放柔了嗓音,略帶羞澀或是愧悔地又說道,“這一生,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伺候照顧你一輩子。”
“傻孩子,兄長這一輩子諸多荒謬,本是笑話,如今只願能了結心中宿願,便已是此生無求。我……不該成為你此生的拘束。”謝玄衣微微低下了頭,卻將手心中的紅髮攥得更緊。
正是因為自己的風流濫情,害苦了不少人,然而天道有常,自己這般造孽,總還是要還債的。
謝玄衣知道,這一次去擎天寨凶多吉少,自己切不可再拖累這個可憐的弟弟了。
“呵,你我兄弟之間,早就是一生註定之拘束,此時說這些,哥你不嫌晚了嗎?”
謝潛魚微微一笑,腳步依舊邁得堅定,他不管謝玄衣到底想要如何,他只知道自己心中所想,那就是:用下半生向自己心愛的哥哥贖罪,就算對方永遠無法真正愛上自己也無所謂,只要他愛著對方便好。
謝潛魚一抬頭,便見漫天風雪,而此時此刻,他的嘴角竟不由自主地滲出了一絲微笑。
坦然面對自己的內心,再不必如當初那般被迫無奈地去傷害自己所愛之人,對於謝潛魚來說,這樣再沒有愛恨糾結的生活真是太好了,哪怕明日就要他去死,他今日仍能笑著陪在自己最愛的人身邊。
謝玄衣大概是被太冷太累了,他聽見謝潛魚的話無奈地笑了笑,也不再回答,只是安然閉上眼靠在弟弟的背上,由對方揹著自己繼續前進。
一陣狂風呼嘯而過,夾雜著凜冽白雪如刀,謝潛魚胸前掛著的龍形骨雕也被吹得微微一晃。
他低頭看了眼那據說是謝潛龍留給自己的禮物,心中忽然不由一酸,潛龍那孩子從小與他一起長大,他們更是因為皆有淫獸一族的血緣而多受到其他人排擠,這世間,或許再不會有像謝潛龍那般瘋狂愛著自己的人了。雖然對方的愛令自己痛苦,令自己壓抑,然而……那份愛卻也著實溫暖過謝潛魚的骨血。
他凝望著白雪紛紛揚揚的冰原,想起了當年二人在北境縱馬並轡的快活日子,不知現在,潛龍在何處呢?
對方離開了鷹揚國之後,便真地決定這一生也不與自己相見了嗎?
若非自己當初在關鍵之時,故意放棄北軍,潛龍也不會與自己一起受苦,乃至被迫流亡。
自己真是對不起這個弟弟,可現在自己也是那麼地想他……
想起最終被自己放棄了的謝潛龍,謝潛魚默默地低下了頭。
他當時因為愧疚難當,一心想以自己的死來償還對謝玄衣的虧欠,卻連自己最疼愛的弟弟也一併害了。
或許,這就是他內心真實的選擇吧。
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