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角落裡,看著那人低笑著和人交談,花瓣落上了肩頭也毫不自知。
那眼神她永遠都會記得。
像是沉澱了世間所有強烈的愛,強烈的恨,慢慢的蔓延了整個身心,從眼角的地方,要破土而出,洶湧而至,卻生生的困在那幽深的雙眸中。
她從不知,他也能有這樣的情緒。
初遙說了什麼,她沒有聽,她整個思緒都這麼放空了,直到手指貼進了茶麵,燙的她回了神。
初遙一驚,忙起身將那杯子奪了過去,然後細細的用手帕沾了水,包住那一點指尖。
王幽芊任她弄著,身子懶懶的靠在了枕頭上,心中浮現出俊秀的輪廓,以及清淡的聲音。明明有時調笑的頗不正經,但那聲音奇蹟性的竟能輕撫內心,她眨了眨眼,最後悄然閉上了眼,遮去了所有的思緒。
南謹昭陽十一年,大將軍王承離奉旨率領三軍至陳平關,攻風城。然,行至永修,因地勢所阻,未及時查明情況,遇伏,所剩將士損耗大半,退回懋城,是夜北漠偷襲,王承離為抵抗北漠,幾潰死於非命,至此,南謹大軍大傷。
王承離感覺自己做了很久很久的夢。
他夢到了很小時候父親沉痛的臉,旁邊是奄奄一息的母親,母親拉著父親的手,蒼白的指尖還未觸到父親的衣角,父親便起身了。
他看著父親輕嘆了一口氣,用手將母親的發順好,像是要說些什麼,剛醞釀好的字句還未說出,突然卡了殼,隨即毫不猶豫地轉身,守在身邊的副將欲言又止,看著母親紅了眼眶,最後也一言不發的跟著父親走了出去,只留下躺在床上母親淡淡的淚痕,順著眼角滑下,一顆一顆,承載著無數的悲歡離合。
他知道父親是南謹極其偉大的存在,保家衛國,人生在世不過如此奢望,然而護了國家,卻連自己家裡妻子死前最後一句話,也沒能說出。
畫面幾經轉換,浮浮沉沉,落在了那個晴朗的春日裡。
他看見了八歲的自己,極迅捷的躍上了府院裡的高牆,跳下去的瞬間與那個少年眼對眼,差點嚇得心都從嗓子裡跳出來了。
那是九歲的周尋,懶懶的笑著,然後戳了戳他的臉:“你就是王爺爺的兒子啊。”
那時候的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平白高了一個輩分。
他想起了家鄉的雲,家鄉的水,他想起那人最愛喝的洛陽的花茶,迷迷糊糊,真真淺淺的,卻沒有一個東西是完完全全的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他突然想起有一日周尋問他的。
他問,犧牲這麼多的兵力值得麼?
他還記得自己的回答,保家衛國本就需要犧牲很多東西,換了我,我是必定會為了南謹出一分力的,人生在世,生要守衛國土,死也要死在這戰場上,否則怎麼對得起這蒼生萬物!
那人淺淺的嘆息,像是說給他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犧牲這麼多的兵力,只為了一個虛無飄渺的夢,雖然那個夢原本是可以實現的,然而既然已經知道實現不了了,為何還要苦苦掙扎下去?
你是戰場上鋒利的刀,所在之處必定是染血四方,刀可救人,也可傷人。
王承離眨了眨眼,眼睛模糊了起來。
踏入房門,周尋怔怔的走向躺在病榻上的人,他已好了大半,臉上的蒼白漸漸褪去,露出正常的膚色。
王承離見他進來,左手撐了床沿,艱難的起身。周尋連忙扶了一把,待他坐了起來,他也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
兩人對視,久久無話。
“承離。”周尋看向了他的腿,燭光透射過來,將他的表情隱匿在光亮之下,“今後你有何打算?”
王承離笑了笑,“我已有了想法,你不必擔心。”
“周尋,你知我現在最悔的是什麼麼?”
周尋皺眉,不語。
“我想你說的我明白了,然而明知是錯的,我還是希望我能死在風城而不是半死不活的躺在這兒。”王承離慢慢隱了笑容,透出一點剛硬來,“我王家世代為著南謹江山,沒有人為了那兒女情長放棄自己的責任,就是我母親,死的時候也見不到我父親一面。”
他咳嗽了一聲,聲音沙啞:“我從小就想著報效國家,不讓他人染指南謹的一分一地。可惜到了我這裡,卻是要苟延殘喘的活一輩子,一輩子,都這麼無用的活著。”
周尋面無表情的聽著:“那你不如死在風城,回來有何用。”
王承離看著他,看著他這個從小便一起玩鬧嬉戲的青年,他也不再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