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棚那邊吆喝幾聲,便又有人圍了過去。大概是粥開了,這次兵卒並未阻攔,只是讓他們依照次序排開。柳斷笛這才看清他們手中的碗——只有巴掌大小。只有稀粥,沒有主食,更別說一天僅僅兩頓,恐怕這樣的粥五六碗都填不飽肚子。
但那些人臉上卻表現得很高興。柳斷笛不知道,這次加了米,粥不像前幾日那麼稀,至少能夠維持久一點。而這些於他們來說,已經是再幸福不過的事。
士卒們很公平,每人兩勺,正好填滿手中的瓷碗。等到絡繹不絕的人群紛紛散去之後,鍋裡幾乎瓜分地一顆米不剩。領到屬於自己的那份粥後,災民也能安與疾苦,帳子裡面人滿,便在外頭找了避風的角落席地而坐,也不覺得多髒,只是狼吞虎嚥的吃著粥。
碧清珏,岸迢垂,柳拂鷹啼徹夜歸。早前的籌南堪為蘇朝一絕,而今卻物是人非,千瘡百孔。柳斷笛並沒有上前作何詢問,而是自己去了後方的民帳。難民們見了他,不像以往立即撲上去跪倒在欽差跟前,哭訴求著讓欽此救救他們,反而像彷彿不曾看到似得,繼續忙活自己的事情,甚至可用‘冷眼’二字形容。
柳斷笛心中卻落了口氣,他素來喜靜,遇見此番情況亦不知如何處理,到頭來還是尷尬一場。
帳中稍寒,並無暖爐取熱。他用手觸觸簷頂,竟摸到了幾滴還未乾全的雨水。很顯然,這民帳裁製並不好。不透氣,更不保暖。帳布看似光亮,但若水災覆蹈,便毫無作用,形如破爛一般。角落處的支架也好似受潮,起了鏽瘡。
帳外隱隱傳來爭執聲,柳斷笛踱步出去,卻見那方才分粥的小哥兒蹲在一名老婦人面前大聲講什麼,老婦人直顫身體,俯臥在地上喘氣,無論小哥兒怎樣呵斥都沒能爬起來。
這次連蘇偃都有些看不過眼,柳斷笛忙上去制止。等他費了好大力氣將老婦人扳過來的時候才看清,懷中婦人已然骨瘦嶙峋,雙眼深深凹陷下去,臉色泛青。這時圍在一邊的人群中突然炸出一句“死人了!死人了!”柳斷笛才急急地去按那婦人的人中,掐了好一會兒,她的臉色才陡然迴轉。
柳斷笛冷冷地朝旁邊叫喚的那人道,“閉嘴。”那人有些害怕,才悻悻地躲起來,不見了身影。他差了兩人將婦人慢慢地扶起來,然後又對蘇偃身後跟著的將領道:“去搬把椅子。”
將領領了命,於是極快地拿來一把有靠背的椅子。柳斷笛攙扶著老婦人坐在椅上,見老婦人意識還沒能恢復完全,只是身體不住地顫抖,他便扯下自己的裘衣,搭在老婦人身上。
老婦人在椅上靠著歇了一會兒,便清醒過來,柳斷笛俯身蹲在她面前,她立即嚇得閉了眼。柳斷笛輕聲道:“老人家,別害怕。”
老婦人不言語,只一個頸兒地緊閉著眼,柳斷笛又道:“老人家,我是朝廷的欽差,您放心,我們不會傷害您的。”
聽到‘欽差’二字,老婦人微微睜了眼,似乎不太相信:“你說甚麼……?”她剛剛醒轉,氣息稍滯不穩,“你說……你是,是……欽,欽差?”
柳斷笛點了頭,“是。”
老婦人突然呵呵笑了,然後眼睛中泛出了淚水。
“老人家——老人家——?”
柳斷笛有些慌了,忙喚了兩聲,那老人充血的雙眼直直盯著柳斷笛,聲音哽咽卻毒惡,“你們——你們這些貪官汙吏,統統不得好死——!”
老婦人忽然伸手重重一推,柳斷笛便隨勢跌在地上,蘇偃連忙去扶他,旁邊士卒也一肚子怒氣,想要衝上去教訓這不知好歹的老人,卻被柳斷笛攔了下來,“慢著!”
柳斷笛心下生疑,推開蘇偃掩扶的的手,回到老婦人面前,他道:“老人家,……,您方才說‘貪官汙吏’,為何你說他們是貪官汙吏?”
老婦人本來側著身,聽他這麼說反而轉了過來,“問我為何?究竟為何你們自己不知道嗎!”
柳斷笛道:“的確不知,我們亦是前幾日才派來的,對於之前的事毫無耳聞,如果您瞭解什麼,不妨也請您如實相告。”
老婦人半信半疑地望著他,冷哼一聲,“假惺惺。你們官宦向來都是官官相護,不然皇帝運下來的物資,又怎會只有如今這些?”
“老人家,請您明示。”
老婦人笑了一聲,“皇帝賢良,我們百姓個個周知。而今災況如此繁重,怎麼只會滿足我們每日沒人兩碗稀粥?委屈我們住宿在如同冰窖中的帳子裡頭?甚至連暖和的被褥都少得可憐——?”
柳斷笛聽後無言,低下頭沉默片刻才道:“您說的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