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昏暗的燈光,被煙燻黑的牆壁,以及血淋淋的解剖臺——這裡是謀殺現場。
眼前是翻開的面板和血肉,我滿身血汙,操持著兇器,腦中只有一個聲音在不住迴盪:
我殺了人……我殺了人……我殺了人……
眾目睽睽之下,我剖開了一個尚未斷氣的少女的小腹,取出了她用來孕育生命的部分……雖然是被納粹強迫的,我的罪惡感卻絲毫沒有因此而減少。
「沒想到你這雙纖細的手除了救人,還可以用來殺人……」
恍惚中,我彷佛聽到霍克爾嘲弄的聲音,記憶依稀呈現四年前,在國王酒吧的一幕……那一晚,同樣是用手術刀,我割開了一名黨衛軍下士的頸動脈,當時鮮血噴薄而出,溫熱的液體濺了我一身……
真不明白,見過我這副浴血的模樣,為何霍克爾還要不依不撓地糾纏我?我根本不是他口中的「天使」,我只是一個懦弱的、渺小的、滿懷憤恨卻又無力反抗的人類……
再度重見天日,是在一星期後。
剛剛從陰森的十號樓走出,腳下還有點虛浮。而血跡斑斑的景象,仍在腦中反覆呈現,讓我有一種快要崩潰的感覺。
這七天中,我看遍了所有地獄中才會上演的悲劇:仍在呼吸卻被掏空臟器的軀體、被壓力擠爆的人類肺葉、通上高壓電不住痙攣然後燒焦的身體……
十號樓是座真正的屠宰場,只不過屠戮的物件不是牛羊,而是人類。我和幾個膽小的實習醫生被強迫觀看種種殘酷的畫面,試驗樓的負責人將其美其名為「鍛鍊意志」,只要我們稍稍皺一下眉頭便得遭受毒打。
五天後,我終於可以對外界的一切裝作視而不見,免去了皮肉之苦,可精神上的折磨卻一刻都沒有消停過。
回過神時,我已身在醫院,門格爾正在一旁滔滔不絕。
「赫克托爾,舒曼博士說你技術到位,相當稱職,想要把你從我這邊挖過去呢——不過我沒有答應。從明天開始做我的正式助手吧,給那些爛婊子做絕育手術刻不容緩,不過照我看來X射線有點小題大做,傳統的注射絕育不是更有效率嗎?」
聽他這麼說,我唯唯諾諾地應聲,心底卻在不住翻騰。
不行!再這樣下去我會瘋的!我不能留在門格爾身邊!也不能留在醫院——我一定要逃離這裡!
第六章
認識霍克爾至今,我還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殷切地期盼過一週一次與他的「約會」!
今次,他特別地慢。眼看天色染緋,時近傍晚,穿著黨衛軍制服的男人,這才姍姍來遲。
「抱歉,剛剛有個緊急會議,所以來晚了。」他不緊不慢地說,脫下帽子和外套掛在衣帽架上後,走到我身邊:「艾倫的臉好憔悴,最近有好好休息嗎?」
「帶我走——」
也沒有考慮太多,我打斷霍克爾,猛地抓住他的袖子:「我已經受不了了!在這裡一刻都待不下去……請你帶我離開!」
似乎是被我激動的樣子嚇了一跳,霍克爾露出驚訝的表情,但他很快恢復常態,輕柔地將我撥進懷裡。
「怎麼回事,艾倫?是門格爾虐待你嗎?」
不……比那個要嚴重得多!
我張開了嘴想告訴他真相,可是喉頭剛一顫動,便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音——我想,我這是在哭……
下一刻感覺到攬著我肩膀的雙臂加大了力道,眼淚流得更兇。雖然一直厭惡著霍克爾本人,可是現在我卻一點都不討厭被他擁抱的感覺——這個男人的胸膛好溫暖,畢竟,他是一個活人,而非冰冷的屍體。
憶起七天裡恐怖的經歷,我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渴望,好想讓霍克爾再把我抱緊一些,我想撫摸他那有溫度的面板,聆聽他胸前躍動的心跳……想再多碰觸一些可以證明「活著」的象徵。
瞧我的反應,大抵是明白髮生了什麼,所以霍克爾並沒有繼續追問。他抱著我,任我放肆地弄亂他筆挺的制服前襟。
好不容易,待情緒稍稍平復,我抽噎著止住了眼淚,陡然發覺自己正以曖昧的姿勢坐在霍克爾的膝蓋上——他一邊吻著我的眼瞼和臉頰,一邊像哄孩子似的輕拍我的背脊。
「乖,別哭了,」他啄著我的嘴唇,「再哭下去,我會忍不住就這樣佔有你的。」
……無恥!
因為這句話,我羞得滿臉通紅,好想就這樣大罵著把他推開,可是接下來從口中迸出的,卻是一句違心之言。
「無所謂……」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