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便向朕報了,雖然你與胡璇對話,朕並未從始自終句句入耳,但朕聽得了大概。原卿一心為朕為國,朕心裡有數。那件事就讓它過去,就算此事非他所為,榮妃之死、皇後墮子、私通西砥、宮中鬧剌客種種他也脫不得干係……是朕……枉縱了他!”說著,宴子桀放在桌面上的手纂成了拳,微微發抖。
“謝皇上體恤臣心。臣有愧……”原拓叩首,又道:“此乃其一。另一有一事,臣深夜見皇上……”
“胡璇所說雷延武乃宴氏後裔之事?”宴子桀頗不痛快的神色現了出來:“那個賤人是巴不得有誰把朕拉下臺!”說到這裡宴子桀的聲調高出了許多,幾近吼著大聲喝道:“雷延武若進了中原朕還不得乖乖的將皇位拱手相讓?”
原拓忙進言:“皇上請聽臣一言,皇上說雷延武進軍中原……可那也是入了中原之後的事情。皇上會輕易讓他入了中原麼?若是在那之前,也就是正乘此刻西砥分兵兩路,若胡璇所言屬實,我軍就可乘此刻將這訊息發放於莫查和所領北上的軍隊之中,使其分裂。胡璇做何用意不講,但若及時,確是西砥軍中的一處死穴,絕不失為一條離間的上上之計!”
宴子桀大喘了幾口氣,依舊握著拳:“他害朕的皇兒、詆譭朕的父皇母後、連妻兒都肯賠給朕,朕就不信他能給朕出什麼好主意!此事要查證,朕不會讓他死了做鬼也來取笑朕上了他的當!”宴子桀著了魔似的唸了一長串,才轉向原拓道:“命禮部選十個門客,即刻進宮,翻查史料,包括如今已封存了的胡國舊典,一個字也不許漏!限時三日、將先皇及有關先皇得權的書箋通通篩選齊備!”
原拓微微一笑,這才是那個陰冷果決的皇帝,隨即應道:“臣領旨,只是皇上……那十個門人……做何處置。”
“……”宴子桀看著原拓,原本僵冷的面上忽然會心的一笑:“原卿這是在考朕?”
“臣不敢!”原拓回以淡笑。
“一切未查證屬實之前,只得操兵演陣,不可輕舉妄動……”宴子桀表情變得也快,即又平復了剛剛才緩和了的表清,面上又帶上幾分蒼然,淡聲道:“夜也深了,朕頗為勞累,也要歇歇了,原卿要多費心思了。”
“臣不敢當。臣為皇上、為社稷,萬死不辭。”原拓鏘聲得令,告辭離去。
宴子桀獨自坐在御書房良久,眼中漸漸潮溼,兩行淚水緩緩的流出他的眼眶,再彷彿不可抑制的如珠跌落。房中只有他微微壓抑的喘息聲,他就那樣筆直的坐正了腰桿,連一點點哽咽的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老御醫的手,顫顫微微的拿著一根銀針,扶起胡璇微微僵結的身體,一張蒼老的面上糾結著不忍的悲意。
都已經傷到了這個地步,那延緩不斷的,終究是什麼。
是醫者行醫幾十年的悲憫之心,讓他沒有再對蜷僵於床上的胡璇施救。救活了又如何,無非要在下一次或下下次或不遠的折磨中死去……於是他抖膽先向皇上呈了死訊,這時才敢做最終的瞭解。
斷了吧,就算你有什麼冤屈、什麼不甘、什麼執念,都斷了吧——這一針下去,那彷彿不死不僵的微微脈動就徹底結束了。
老御醫抖著手。深宮中,不是第一次為殺人而入針,而這一次,竟然心中發澀,卻義無返故地為著一點慈悲之心,將那根銀針剌入了胡璇後頸的脊椎。
然後將屍體放平,老御醫命人進房,一同打典防腐的藥材,準備斂屍安放的各項事宜。
忽然間門外傳來兵刃交接的聲音和雜亂的腳步聲,其間還夾雜著一聲聲慘叫,隨著幾聲斷續的:“有剌客、抓剌客……”,然後響起了一聲不長不短的鳴鑼聲。
房中的御藥房的藥倌兒們嚇得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老御醫也張慌不知所措。
就這麼個空當,咔查一聲門欄窗紙應聲而破,一個身影風也似的閃過眾人面前,衝入房中,抱起胡璇的屍體。
那一停頓,眾人才看得清是個面貌冷俊的的青年人。房中的燈光被他衝進來的風勢撲滅了幾盞,只剩下兩盞微光不安地搖動。那陰影在青年悲切憤怒的表情上顯得格外陰澀恐怖。
荊雲當年也曾入宮為侍,老御醫自然認得出他,抖著聲音道:“荊……荊大俠,他人已去了,你便讓老夫……”
荊雲抱著胡璇的屍體身,全不理會御醫說些什麼,利落地在他心口手腕一撫而過,隨即面色更加悲憤,一掌擊在胡璇的胸口,抬起一雙兇暴有如憤獸般的眸子環視房中一圈,彷彿竭力壓抑憤怒抑或是悲傷,隱隱的唸了句:“……荊大哥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