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師兄所言,夭為本體,女為迷霧,左右只是人心?”
李扶雙目垂下。
柳西樓道。
“那麼今日常慶師兄之事,何又為本體,何又為迷霧?左右的又是什麼樣的人心?”
李扶向他面上看去。柳西樓眼光並不放鬆,清清亮亮,咄咄逼人。
少有人能這樣受李扶直視,往往便在他清淨無慾的目光中迴避了。柳西樓這時以求教之態承受他的目光,李扶與他對視良久,竟是苦笑。
“師弟想知道什麼?”
這是常慶問過的話。
這次柳西樓卻是道。
“世上真有妖怪麼?”
這也是他剛剛問過李扶的話。
李扶沈默半晌,忽然輕嘆一聲,並無什麼出奇的面孔在燈影下柔和開來。
“譬如說……”
柳西樓凝神靜聽。
“譬如說,常慶所說之事。”
他開始緩緩道。
“世人所知,不過一件勒索拐賣的舊事。但身為事中人……兩位公子的心中所想為何,卻並不是外人所能知道的。而這些外人不知的心思,便是使夭而成妖的迷霧了。”
他語氣仍然緩慢,但連續不斷,如同寺內的誦經聲。
“世人只知小公子聰慧,得了雙親歡心,大公子前程不保,焉知大公子可能並不怨恨。
“世人只知小公子尊重兄長,卻不知他也許心性冷漠,對大公子未必存了仁厚之心。”
他停了一停。
“……如小公子那樣的身世,出生起便錦衣玉食,得雙親寵愛。於他而言,所得想必皆是當然的。他並不知這些珍貴,也不知有些人為此痛苦不堪。他從小認字,老師都誇獎早慧,他也不知有些人失去了師長矚目,需何以自學圖強。”
他道。
“師長教之以書寫,他便學之以書寫。師長教之以禮節,他便習之以禮節。也許需到他親眼見到種下心魔之人的掙扎,才會知道人心糾結,知道平凡人如何產生怨毒。”
他似結語般述說。
“這便成為人所不知的迷障。”
燈花在窗縫竄進來的亂風中跳動,李扶目如止水,良久,似乎只是靜思,外界之物再也無法進入他心中。
“那麼……如果我剛才所說是一種本體,附著的迷霧又是如何的呢?”
他道。
“比如以側室而言,她出身寒微,只因生子才得了側室的名分。側室對親子必定嚴厲教導,望他勵精圖治,長大成材。親子卻因嫡子的出世頓失前程,於她是至大的打擊。如若親子竟還不計這些,與嫡子相親相愛。她的心情又是如何?”
柳西樓道。
“必將更加怨恨了。”
李扶道。
“她更怨恨。”
又道。
“大公子知道自己使孃親痛苦,也是更劇烈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