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眯的深邃眼眸閃過一抹陰厲的光,環著夜弦的手卻極盡溫柔,輕輕覆上他後背上那塊栩栩如生的虎紋刺青,刺青的主人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打了個呵欠,將頭枕在他肩上,咕噥道:「下次……給我節制一些……」
沈英持自然是滿口答應,反正下次再說下次,他將錦被掖好,暖融融地摟著心上人,心滿意足地沉入夢鄉。
三王爺朱錦紋算是沈英持在京城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他雖貴為皇子,卻總愛擺弄些兵馬木器,沈英持軍中所用的戰車,就是依他的模型製成,翻山越嶺如履平地,結實又輕便,二人常常湊在一起討論行軍佈陣的兵法戰術,氣味相投,交情自然親厚。
所以他上門來訪,沈英持也不好裝病回絕,雖然他很想這麼做。
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垂首跟在朱錦紋身後的嶽承凜,只見那人臉色灰敗,腰板也不像往日那樣挺得筆直,沈英持皮笑肉不笑,道:「嶽丞相,久違久違,怎麼精神不濟麼?該不會是國務繁重、夜不能寐吧?」
由於想留活口,那一掌只用了七成力,雖然被僥倖逃脫,也夠要他半條命了。
沒想到這小子倒挺會鑽營,竟然找上朱錦紋當敲門磚。
嶽承凜臉色更難看了,勉為其難地行了一禮,沙啞的聲音帶著暗磨牙的成分,道:「將軍說笑了,承凜一介微末,豈敢稱勞?自是比不上將軍『辛苦』。」
最後兩個字特意咬了重音,四目相接,火藥味瀰漫,朱錦紋放下手中的茶盞,打圓場道:「以前兩國交戰,你們結成一對冤家對頭也罷,現下兩國修好,也該化敵為友了,英持,上次皇兄賜你的美人還在府中麼?叫她來唱個曲兒助興吧。」
沈英持皺著眉頭想了片刻,才記起還有這號人物,不過,三王爺怎麼突然對她有興趣了?
不待他問,朱錦紋摸摸下巴,一臉神往地道:「本王聽說那瑞雪色藝雙全,有『清音響徹九重霄』之名,正好今兒個有空,想來見識見識,英持,你可別小氣藏私啊!」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嶽承凜煽動的,沈英持沒好氣地道:「王爺若是喜歡,微臣定然雙手奉上。」他才不想藏私咧!要藏也只藏停弦樓裡那一個。
「君子不奪人所愛。」朱錦紋輕巧地帶了過去,道,「夜弦呢?本王上回負了半子,這次可要一雪前恥。」
瞥到嶽承凜算計的神情,沈英持已經完全確定是這傢伙在暗中搞鬼,無奈不能駁朱錦紋的面子,只好叫管家去請夜弦過來宴客廳,順便讓丫頭去叫那個早被他拋到腦後的歌姬瑞雪。
朱錦紋時常過來纏著夜弦下棋,早省了那套繁文縟節,幾句寒暄過後,便擺開棋盤廝殺起來,其他閒雜人等自然淪為陪襯,沈英持也沒有介紹他們認識的打算,夜弦只是淡淡地看了嶽承凜一眼,眼神陌生而疏遠,後者則低下了頭,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著。
瑞雪一身白衣,清豔嬌美,抱著琴嫋嫋而來,行了禮後,在主人的示意下坐在下首,調了幾個音,雙手在琴絃上劃過,流水般的樂聲響了起來,她輕啟朱唇,唱道:「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菊花開,菊花殘。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閒。雲一緺,玉一梭。澹澹衫兒薄薄羅,輕顰雙黛螺。秋風多,雨相和。簾外芭蕉三兩窠,夜長人奈何。」
悠揚婉轉的聲音縈繞於耳畔,如冰擊碎玉、水繞巖稜,訴盡相思纏綿意,一時間,滿座動容,連專心對弈的夜弦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拈在指間的棋子滯了一滯,一雙漆黑的眸子閃過困惑的神色,坐在對面的朱錦紋自然是注意到了,調侃道:「好一曲長相思,夜弦,怪不得英持帶兵出征的時候,你連陪我下棋都總是心不在焉。」最可恨的是他偏偏每回都贏不了。
夜弦不動聲色地落下一子,耳邊腮畔湧上脈脈的熱意,唇角彎起淡淡的笑紋,不承認也不反駁,目光落在棋盤上,決定將這個口沒遮攔的王爺殺到吐血。
沈英持坐在夜弦身邊,他不通棋律,看也看不懂,只能派上個端茶倒水遞點心的用場,他剝開一枚水晶冰糖慄送到夜弦唇邊,一條手臂佔有慾十足地攬上對方的腰,笑道:「以後都要把你帶在身邊了,我可捨不得你想我想得衣帶漸寬。」
去,少得意忘形了!夜弦偏過臉來瞪了他一眼,臉上盡是無奈與縱容,更助長了沈英持的囂張氣焰,下巴乾脆抵在夜弦肩上,肉麻得讓人牙酸,朱錦紋搖頭低笑——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棋盤上淪陷了半壁河山,夜弦的手法愈加凌厲迫人,逼得他左支右絀,冷汗滲了一頭。
那廂琴聲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