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他懵懵懂懂,一切發自本能,現在他心中一片明瞭,卻還是下不去狠手。厲霄就在附近,他不知道一旦殺死醉日堡門徒會發生什麼,厲霄會不會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現,一劍刺穿他的胸膛,挖出他的心肺?
一陣邪風迎面刮來,灌進口鼻,季舒流幾乎窒息。
如此走神了一會,季舒流強迫自己冷靜,專心致志對付泰山,仔細觀察泰山的動作和眼神。儘管圍攻他的人已經少了一個,泰山卻絲毫沒流露出對同伴的擔心,反而改變策略,不再伺機傷敵,更像是急著要把敵人纏住。
季舒流心頭猛然掠過一股不祥的預感,剛才背後三人都是以“堵”為主,只有泰山不服氣地全力進攻,為何此時忽然改變策略,而且眼神中跳動著興奮?他想到一個可能,突然冒險背對泰山,從空出的缺口突出包圍,衝向葛興禮那邊。
已經晚了。
劉俊文被華山帶著幾個手下纏得牢牢的,其餘的醉日堡門徒全都在猛攻四名少年和中間的葛興禮。那名左臂受傷的少年又受了好幾處傷,被秋雨溼透的外衣上染滿了血,文如意不知何時換到他身邊竭力護持,仍舊左支右絀。
受傷少年忽然脫力,跪倒在地。
一名使劍的醉日堡門徒舉起劍對著他當頭斬去,避無可避。
文如意不顧攻向他自己的刀劍,毅然轉身,把受傷少年和葛興禮一起撲倒在身下。一刀一劍同時深深插…進文如意的背部,留下兩道致命的傷口。文如意身體一縮,雙臂雙腿齊用,抱住了那個使劍敵人的小腿,用盡他此生最後的力氣把那人拽倒,騎在那人腿上。
受傷少年會意,仍然把葛興禮壓在身下,趴在地上右手從旁出劍,一招割斷被壓住那名敵人的咽喉,驕傲地大喊:“文哥,你的仇報了!我沒慫!”
還站著的兩名少年眼睛也紅了,低低嘶吼著為他們擋住其餘敵人的攻擊。
季舒流直到此時才衝到他們附近,見狀腿上發力,一個急轉撲向劉俊文那邊。
他從一開始就錯了,應該最先除去的不是武功最硬的泰山,而是悄無聲息設局佈陣的華山!
他聽到背後沉重的腳步聲,知道泰山已經追趕上來,卻沒有回頭,用最簡潔迅猛不留後路的一劍,刺穿篤定等待泰山救援的華山胸膛。
華山驚詫的表情迅速僵硬,嘴裡淌出鮮血,怨毒的眼神釘在季舒流臉上,至死沒有閤眼。季舒流聽到身後的犀利風聲,向左讓開,泰山的砍刀從他右腿砍下一塊肉來,直接露出骨骼。
季舒流緊咬著牙一聲不吭,從華山的屍體中抽回長劍,回身刺中泰山胸口,雖然只留下淺淺一道傷,卻阻斷了他的攻勢。
劉俊文比震驚的醉日堡門徒們更早反應過來,趁機殺死兩名不知所措的敵人。
既然開了殺戒,殺幾個都是一樣!季舒流右腿受傷後身法受限,對陣泰山堪堪平手,卻大異剛才,招式殺氣畢露。
少年們那邊得到劉俊文的幫助,緩出手來,傳出斷斷續續的哭聲,葛興禮哭叫“文師兄”,其餘的人則都哭著喊“文哥”。
文如意還剩一口氣,虛弱地道:“你們……活著回去,幫我給我娘……帶個話。”
少年們都安靜地等他說下去。
文如意大口吸著氣,極度的痛苦之中,一點點低下去的聲音不改倔強任性:“她偏心我大姐和……三弟,不把我當兒子看,我也不把她當娘看,你們千萬就地把我燒成灰兒,叫她……再也看不見,後悔……一輩……”
他已經說不出話,先前幫他報仇的受傷少年啞著嗓子狠狠答應:“你放心!你這番話我肯定添油加醋十倍告訴你家那個老虔婆,叫她後悔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話毫無道理。如果文如意的母親真的不把他當兒子看,聞言能有幾分悔意?如果母子之情尚存,他的報復豈非胡鬧?少年們卻個個拍著胸脯,保證要讓文如意復仇成功,死得毫無憾恨。
季舒流忽然想到,厲霄對自己關懷得無微不至,自己從未體會過被家人忽視的感覺,實在無權評判這種事,心中發酸,轉頭看了一眼那個剛才還奮不顧身捨生取義的市井少年。
他已氣絕身亡。
作者有話要說: 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
卷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
蘇軾《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
☆、第三十二章 故人久立
短暫的安靜過去,混戰再起。
季舒流握緊長劍,獨自應付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