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沒閤眼了,對外言說是他不困,實為不敢,天狗食月那日尋律是拿了蝕衣草來強行喚醒他的,初醒之時的確精神百倍,隨著時間的增長,現在的他困得渾身難受,全身各處都隱隱腫了起來,他時時刻刻咬著牙,集中精神,便怕自己又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睡了去。
這一回再睡,興許永遠都不能醒來了,杜將離心裡慌得很,他著實沒膽子,去拿未知來賭一個極低的可能性,他的身體如何,他知道得很清楚,此些天來的每一刻,杜將離都當做最後一刻來活,這段時間,他能撐多久,便撐多久。
這三日,可愁壞了穆琛,杜將離從函花郡回營,教穆琛一把脈,對方頓時氣得摔了桌子,最後也不顧自己的賄賂與巴結,竟說與均墨知道了,那廝的怒氣全然不亞於穆琛,彷彿恨不得將自己掐死了事。杜將離癟癟嘴,好在自己教尋律儘早跑路,省得均墨的怒火殃及池魚。
杜將離幽嘆一聲,這樣的結果,十年前他就已預料到了,可他萬萬沒想到,原本無所依戀,孤孤單單地在此世上而活,亦打算平平靜靜走的他,如今,竟有了牽掛。
人的一生,大抵只能完成一個心願,多了,便是貪心了罷,他現在居然強烈地奢求自己能再活得久些,哪怕不再是人了,化成一隻貓兒,一隻鼠兒,甚至一隻蟈蟈,只要帶著記憶,他就可陪在均墨身旁,時不時地給他添添麻煩,搗搗亂。
均墨不是說過,無論自己變成何種模樣,都能認出自己的麼?
杜將離腦海中浮現出均墨皺著眉頭被化作小蟲的自己擾得團團轉的表情,噗嗤笑出聲來。
嘴角彎彎地翹起幾分弧度,不消片刻,又冷了下來,罷了,若要走,還是走得乾乾淨淨,否則只會惹得均墨久久不能釋懷,他不能那麼自私。
他的均墨,能忘了他,才是最好。
杜將離腕間的小蟲突然振翅鳴叫出聲,似在回應他心中所想,杜將離側過頭,沉默半晌,低低開口:“你是不是想說自己能做到?”
小蟲一動不動地望著他。
杜將離並未顯得有多欣喜,輕聲道:“是了,你能控制世間萬靈按我心中所願,這萬靈裡,自然也是包括人的,那便替我完成這最後的念想罷,待我走了,就教他忘了,再娶個賢淑的女子為後,平平安安地守他的江山。”
話音方落,小蟲埋頭咬破杜將離的面板,盡情地吸食起來。
杜將離看著小蟲:“多喝些罷,完成此事,你亦是自由了,再不用受任何人的驅使,也別再去認任何人做主人。”傾城傾城,難怪傾城,自己知道得遲了,但好在,還來得及。
小蟲喝完,飽飽地睡了。
杜將離睜著眼,目光不知看到了何方,怔怔出神。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杜將離想著想著,聽得門外傳來些許動靜,忙閉上眼裝睡,呼嚕打得震天響,均墨推門而入,緩步邁到杜將離身側,站定,緘默良久,問:“昨日你便是這樣糊弄過藍藝與曲方的?”
糊弄?糊弄啥?他這不是在睡覺麼,杜將離心安理得地打著鼻鼾,等等……睡覺?杜將離不由幽幽地睜開眼,讚道:“兄臺好眼力。”
均墨嘴邊無力地抽搐了記:“你這傢伙怎麼不要皮的?”
“命都沒了,還要皮作甚?”杜將離不自覺地脫口而出,末了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見對方臉色鐵青,忙拉起被褥蓋住半張臉,神情無辜地與對方大眼瞪小眼。
這一觀察均墨,杜將離才發現,男人形容憔悴,髮絲凌亂,衣袍都有些邋遢,面容看上去比自己好不了多少,擔憂地問:“怎麼了?是不是夏軍又出了什麼損招?你別急,如今傾城的操控我大抵摸著了門道,千軍萬馬我都想辦法替你敵過。”他抓住均墨的胳膊,想要坐起身。
均墨眸中刺痛:“你已這般了,就不能替自己想想麼!”
杜將離一愣,輕笑出聲:“你最近怎的這般煩躁,都不似你了,到時教人看見了,說這哪裡還是溫文爾雅的墨世子,分明是個兇面煞神,你多委屈啊。”說著撇嘴,嫌棄道,“均墨你最近生得是越發難看了。”
均墨啞然,不知對方此言從何說起,杜將離續道:“你都不笑了,成天耷拉個死人臉,多不吉利。”
“笑?”均墨額前青筋直跳,“你當我與你一樣,生性沒有良心。”他籲出一口氣,語氣和緩下來,聲音裡透出淡淡的喜,“將嵐,我找到治好你的法子了。”
杜將離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眨巴著眼盯了均墨好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