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前一步,恭順道:“公子,魏國公命小人在此恭候多時。”
秦佩蹙眉不語,莫名想起洛京城中破敗家宅,不禁躊躇道:“魏國公好意在下心領,不過禮不可廢,待在下沐浴更衣再去府上拜會他老人家。”
那人顯是極為錯愕:“難道公子不隨我等回府麼?魏國公早已吩咐,為公子收拾了起居之處。”
秦佩正欲回絕,就聽那人道:“公子如此見外,是要讓魏國公寒心麼?”
話已至此,推辭無益,秦佩只好坐上一旁的馬車,向內城而去。
“在下是府中的管事,公子喚我玉漏即可。”
秦佩刻板表情裂縫乍現,抬頭看向面前的中年男子。
“您畢竟是長輩,我……還是喚你玉叔吧。”
玉叔點頭,瞥了眼秦佩復又低頭:“魏國公仍在西郊別苑,尚未回還,不過他曾給府裡捎過口信,下月朔望朝會前,他必會趕到。”
秦佩笑笑,不置可否。
就此他便在周府暫住下來,每日一早出門,在東市西市隨意逛逛,用過晚膳才回周府。他的顧慮,玉叔心中大概有數,故而除了噓寒問暖,也未多加過問。
於是便到了放榜那天,秦佩在京中最大的酒肆聖和居要了個雅間,點了幾個小菜自斟自酌。
“公子,還有何吩咐?”小二笑得極其諂媚。
心穩手更穩,秦佩竟用筷子夾起塊芙蓉豆腐,漫不經心道:“今日放榜,你代我去瞧瞧。”
小二在聖和居也有數年,什麼樣的古怪人事沒見過?他多半以為秦佩不敢前去看榜,便應道:“不知公子名姓?”
“秦佩。”
小二唯唯諾諾地退出去,秦佩就著狀元豆下著狀元紅,怡然坐在窗邊,淡看碧空如洗,輕嗅拂面春風。
忽然樓梯響起跌跌撞撞的攀爬之聲,緊接著小二變了調的吆喝便傳了過來:“恭喜雅間的秦公子蟾宮折桂高中狀元!”
一時間整個聖和居都喧譁起來,秦佩蹙眉瞥向想來結交的諸人,命小二把門闔上。
當雅間又回覆靜謐,秦佩才將杯中酒一口飲盡,一語雙關道:“風起雲搖。”
過了不到半個時辰,秦佩正欲付賬離去,就聽樓外人馬喧騰,他倚在窗邊望去,就見數十騎錦衣少年策馬揚塵,停在聖和居外。
掌櫃忙不迭地迎了出來,與為首那人交談幾句,便向秦佩的視窗指了指。
秦佩蹙眉,正欲閃避,就見那人大笑道:“秦兄勿避!”
只見那人年少翩翩,身騎白馬著硃紅大氅,一雙杏眼裡透著無盡爛漫,令人難生惡感。
見秦佩駐足,那少年勒住韁繩,騎馬至窗下,“秦兄此番高中,小弟冒昧,想請秦兄到府上喝上一杯薄酒,略表心意。”
“在下可不記得什麼時候多了個弟弟。”秦佩心中已有眉目,但仍禁不住挑剔道。
那少年似是未聽出他語中嘲諷,反而認真道:“你既是我兄長的結拜大哥,那也便是我的大哥了。”
秦佩忍俊不禁,轉身便下了樓。
那少年一僕從把馬讓了出來,一行人進明德門,在宮城東北角一座新修的宅邸前停下。秦佩注意到,朱門之上本應懸掛牌匾之處空空蕩蕩。
“父皇的意思,是等皇兄攝政再宣,”少年率先下馬,“對了,在下軒轅晉。”
軒轅晉抓住他的衣袖,把他往宮裡拉,邊走邊道:“早就聽皇兄提起你了,說你是一等一的才子,要我跟你多學學,說不定我也可以變得聰明些,不給他添麻煩。”
“太子過譽了。”秦佩乾巴巴道。
自兩王之亂後,諸侯王紛紛效忠示弱,德澤十五年,靖西、臨淄二王因無嗣先後上表,朝廷便於安西、遼東設都護府,有意在兩王薨後接管其封地。
市井亦有風言,聖上諸子將不再分封去國,都將留在長安。如今看來,連和太子最為親厚的皇四子都已在長安建府,傳言顯是非虛。
比起魏國公府,王府規制上顯然更勝一籌,太常寺想來對這個天之驕子也是不敢怠慢,亭臺樓閣,假山木石,無一不是佈置精巧,華美絕倫。
“大哥三哥還未到麼?”
“回四皇子的話,皇長子半個時辰前、皇三子一刻前都已到了,正在棠華殿用茶。”
軒轅晉回頭對秦佩道:“咱們快些,大哥倒是還好,我那三哥心眼小得嚇人,說不定再遲,待會要記恨上了。”
秦佩不語,目光定定地看向迴廊邊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