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歲稻米一斗幾錢?”許久後,孫輿慢條斯理問道。
就連遊淼也根本沒提防他會問到這話,遊漢戈更是莫名其妙,片刻後,遊漢戈老實答道:“學生慚愧,學生不知。”
遊漢戈雖跟隨母親謀生多年,卻從不操持家財之事,一應買米買油,都是王氏親自辦理,遊漢戈只管做小買賣收錢,是以不知。
遊淼心裡算了一會,一斗米十二斤,一斤八文錢,便開口答道:“一斗米約九十六文,今歲收成價賣九十文,市價百文。”
孫輿緩緩點頭,遊淼靜了一會,說:“我給老師泡壺茶罷?”
孫輿吩咐道:“先去廊下水缸裡把你的手洗了。”
遊淼笑著去洗手,出去時,孫輿又朝遊漢戈說:“你的文章不如你弟,須得紮實刻苦,認真讀幾年書。十年寒窗,此等經歷,不是拿錢能買回來的。”
孫輿此話說得甚不客氣,遊漢戈只得點頭,額上滲出汗水,他那考卷哪能算什麼文章?明明就是遊德川的錢!只聽孫輿又說:“你若是想圖個在流州衣食不缺,讓佃戶出出進進,畢恭畢敬喚你一聲舉人老爺,這便夠了,若想考個功名,至少也要再讀個十年。”
“是。”遊漢戈點頭道:“老師說得是。”
孫輿又說:“你父倒是個極有才的,也常在流州士人中往來,得空就常看看一應叔伯去罷,你們沛縣的林家也出了一個舉子,乃是沛縣縣令的侄兒,這些都可熟絡著些。”
遊漢戈說:“謹遵老師吩咐。”
遊淼洗了手進來,也不客氣就在孫輿旁邊的位上坐了,挽起袖子泡茶,孫輿看了一眼,又說:“你呢,是個天資聰穎的。”
遊淼極會察言觀色,三言兩語中就知道孫輿青睞自己,青睞呢有青睞的說法,於是便笑了起來,尋思找點話說,片刻後只得說:“學生不敢當。”
孫輿那嘴角帶著鬍子抽了抽,遊淼注了茶,以眼神示意,遊漢戈便起身恭敬捧著茶杯,給孫輿奉茶,孫輿看也不看遊漢戈,隨手接了茶,喝了一口時便放下茶杯,看了遊淼一眼,頗有點啼笑皆非的模樣:“你父也算是用心良苦吶。”
遊漢戈從不慣和官場上的人打機鋒,聽到這話完全是雲裡霧裡,但遊淼卻是明白的,孫輿一看他擠眉弄眼,便知遊德川的安排。
解元上門拜謁,還捎個捐出來的舉人兄弟,就連孫輿平生幾乎也碰不到幾次這等好笑事。遊淼只是無奈笑笑,沒說什麼。
“你聰明。”孫輿把空杯放在桌角,食指敲了敲,目光望向院外,說:“卻是生性浮躁,須得好好磨練一番,才能成大器。近日有什麼打算?”
遊淼想了想,說:“也沒甚麼特別所想的,先在山莊裡住著罷,閉門讀書,過幾年再說。”
孫輿點點頭,說:“以後呢?你就預備著在山莊裡住一輩子?”
遊淼思忖片刻,恭敬答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孫輿:“如何治國平天下?”
遊淼知道這是孫輿在考校他為人了,這時候千萬不能答錯半句,遂長時間思索,孫輿也不催他,便徑自坐著喝茶。
良久的沉默。
遊淼開口:“治天下,以民為本,治天下就是治民,得民心者得天下。”
孫輿沒有讚許,也沒有反駁,許久後點了點頭。
“你呢?”孫輿又朝遊漢戈說。
遊漢戈恭敬道:“孝敬父母,照顧弟弟,漢戈自知愚鈍,不敢有他想,父親也讓學生讀書,放開眼界,好幫著打理家業。”
“你到齊家這一步,便停下了。”孫輿鬍子抽了抽,片刻後點頭道:“不過你說的也不錯,百善孝為先,也有說是一屋不掃無以掃天下,有這想法,已是難得。”
遊淼心中忐忑,不知自己是不是說得太大了,觀察孫輿臉色,孫輿卻喝完那盞茶,朝遊淼說:“我也不留你們了。”
遊淼知道這就算見完面了,忙和遊漢戈起身告辭,孫輿又說:“讀書若有疑問,參不通透的上門來問就是,下回茶葉就免了。遊淼,你當可常來。”
遊淼心中鬆了口氣,兩兄弟忙躬身道謝,便告辭出去,遊漢戈出了門,說:“我得先回家去朝父親稟告,弟弟不若和我一起回去罷。”
“不回去。”遊淼正色道:“別忙走,我先告訴你,也算給老頭子個交代。”
兩人在院外巷子裡站定,遊淼說:“老師的意思,是讓咱們有事可勤來走動。”
遊漢戈點頭道:“是,自當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