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陸沉,還有百年之久呢。”安永笑納了常通判的歉意,扶著冬奴轉身離去。
33第三十二章 崑崙奴
幾日之後,潘太守將議定的治水方案張貼在了府衙外的影壁上,通篇皆是濟世安民之語,泗州的民眾一時爭相傳誦,歡天喜地。只有潘太守和常通判二人成天無精打采,每日清晨與安永照面時,眼角時常還帶著淚痕。
這天安永爬上泗州城樓,俯瞰州城全景,只見城外破釜塘煙波浩渺,汴河如一條銀練橫貫州城南北,河中舟船泊聚、埠上商客雲集,又有濯婦浣女、釣叟蓮娃,雖然城中到處都留著水災的痕跡,卻也難掩一派欣欣向榮的生機。這座城市凝聚了許多代治水人的智慧,在安永眼中看來,城建的防洪在各方面都已臻完美——有利於抵抗洪水壓力的龜形城廓,每道城門外都築有一道月城,夯土城牆的牆磚用糯米灰漿澆注,護城河外的防洪堤用條石加固,高達九尺……即使做了那麼多,這座城池終有一天仍會沉入水下,安永一想到此,心情不覺也變得沉重,暗暗為泗州城感到惋惜。
正在沉思之際,忽然一串裹著糖漿的荸薺遞到安永眼前,他微微一驚,才發現常通判不知何時已來到自己身邊。
“泗州特產,你嚐嚐。”常通判難得示好,正一臉的彆扭。
安永笑笑接過,送到嘴邊咬了一口,只覺得入口冰甜脆爽,不禁讚道:“這裡真不愧是魚米之鄉,今天這荸薺,還有昨天的鯉魚膾,味道都比新豐要好得多。”
“好得多有什麼用……”常通判一邊嚼著自己手裡的糖荸薺,一邊專注地看著城下,喃喃道,“這水滋養了泗州,也毀了泗州……當年我學習《治水經略》,開卷第一句話就是‘人定勝天’,現在想來,真是莫大的諷刺。”
安永聞言一笑,勸慰道:“為什麼要覺得失望呢?便是人定勝天,也沒有戰無不勝的道理。我們能得天地眷顧,成為萬物之靈,就已經是極大的造化了。真到了泗州沉沒的那一天,就當是把這一片身外之物,又還給了天地父母吧。”
“還給天地父母嗎……”常通判兀自沉吟,末了終於笑了一聲,感慨道,“崔御史,你倒叫我說什麼才好,明明已經是極悲哀的事,被你這麼一說,偏又生出一層超凡脫俗的境界來。這層境界我一時進不去,卻也不能說你是錯的。”
安永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麼,只繼續專心吃糖果子。
常通判不由留心多看了他兩眼,心中暗想:這人的才華和胸襟,真是不可貌相,難怪能如傳言所說的,連做了兩朝天子的寵臣,只是他又生得這般好看,也不知這寵臣是如何個寵愛法?莫非是斷袖、分桃那種寵愛麼?
常通判妄念一動,一顆心不由自主地怦怦狂跳起來,兩眼忍不住瞄上安永的側臉,只見他雙唇上沾著一點冰糖,在夕陽斜照裡顯得嫣紅剔透——這樣好看的一雙唇,是不是已經被人嘗過了?
這一想臉頰立刻充血火燙,常通判被自己的邪念嚇了好大一跳,頓時立身不穩,一驚一乍地扯了個理由便跑開了。
黃昏時安永獨自一人走回太守府,在經過泗州最熱鬧的一條集市時,正巧街邊有一家叫賣糖荸薺和糖茨實的小攤,他心不在焉地走過幾步,又後知後覺地冷不丁轉過身,打算給冬奴帶兩串糖荸薺回去。
偏偏就是這突然的一轉身,距他身後三丈之處立刻便有一個人影閃進了街邊小巷,這道身影的動作太過迅速,在黃昏悠閒的人群中顯得突兀刺眼,反而惹起了安永的注意。
一瞬間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閃進巷子裡的人,分明就是廢帝司馬澈的模樣。安永心中一陣慌亂,懷疑自己看錯,卻又不敢上前求證。
怎麼可能呢?當日司馬澈明明已經避入邊荒,即便後來尉遲奕洛瑰討伐未成,他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安永不由一陣忐忑,心神不寧地買了兩串糖荸薺和一包糖茨實,便匆匆趕回了太守府。冬奴看見零食後興高采烈,竟也沒留意到自家公子一副滿懷心事、面色怔忡的模樣。
晚間沐浴之後,安永穿著中衣坐在榻上,一個人靜靜地沉思。因為心裡擱了事,耳朵便也比往日靈敏起來,於是冥思苦想之際,就聽見自己頭頂上忽然響起了一陣細碎的踩瓦聲。這聲音若擱在平時,他一定不以為意,只當是哪裡的貓兒在躥。如今他卻像是忽然預感到了什麼,對進屋倒水的冬奴問道:“我買給你的那包糖茨實還在嗎?”
“嗯,公子您買了一斤多,一大包哪裡吃的完,”冬奴一邊舀水,一邊答道,“如今還剩了一大半在那裡,公子要吃,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