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熙一擺手,他身後的白庭璧獻上了大大的羊皮地圖,放到楊燾的面前,中間一條紅線畫得分明。楊熙解釋道:“所謂劃江而治,便是以長江為界,皇兄據江南,小弟據江北。至於邊界線,小弟會著人仔細丈量長江江面,在江心位置打下明顯標識,兩方來往戰船不可輕易觸及邊線以免傷了我兄弟之情。至於江南江北的商船貿易來往,且須皇兄和小弟仔細商量斟酌一番了。”
他一本正經道來,楊燾終於忍耐不住,抬頭看著他道:“你……這所謂的劃江而治,難道連長江也要一分為二?”
楊熙道:“那是自然,這般才顯得公平,才不辱沒了皇兄,小弟也好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楊燾半天說不出話。江東江南一帶,完全依靠水軍守護邊界,若是長江上連水軍都不能自由往來,只能沿著半邊江盤桓,卻大大消弱了戰鬥力,有諸多不便之處。他沉吟片刻,方才抬眼看著楊熙,道:“四弟,你欺人太甚。”
楊熙忙道:“小弟何處冒犯了皇兄,皇兄不妨明言,弟定當悔改。”
楊燾沉下一口氣,淡淡地道:“不必了,接下來且說說來往商船和各處通商口岸如何通行吧。”
楊熙道:“是。”轉頭吩咐白庭璧做好準備,將內容詳細記下來,以備雙方最後查閱簽署。
這邊楊燾和楊熙你一言我一語的來往,那邊楊曄只管把眼光在楊燾身後的何慶春身上滴溜溜地轉,一門心思想找機會問他幾句話。何慶春初始並不在意,後來察覺了他的眼光,未免惶恐不安起來,不知道自己這個老太監,有什麼值得他注目的地方。
這邊眉來眼去頻繁,那邊楊熙和楊燾依舊沒有談妥當。楊燾是滿心要達成和談,以其有個退步之所,來日方能東山再起。楊熙便配合著他,煞有介事地條條款款道來,眼看得近午時了,楊熙便道:“皇兄用不用歇息片刻,餘下這些微小事兒,午後再談不遲。”
楊燾也覺得疲乏,便道:“也好。”做個手勢,何慶春明白他是要更衣,便慌忙伺候著將他扶了起來,侍衛們在前面帶路,榮正甫不聲不響地跟在楊燾身後,唯有楊烈懶洋洋地靠在軟墊上懶得動彈。楊熙見狀,側頭對楊曄使個眼色,低聲道:“你出去攔住皇帝,拖延一刻是一刻。只是切不可無禮,違了約定。”
楊曄會意,起身跟出去,他的兩個貼身侍衛年未和鍾離針在殿外,見他出來,便迎上來,道:“侯爺有何吩咐?”
楊曄並不言語,只管把眼光來回梭巡。無樑殿門外是一個大大的青石平臺,平臺外青山如畫,蔚然深秀,濃綠色的山風一陣陳地掠過,颳得人衣衫獵獵飛舞。殿前左側是自己帶來的侍衛,右側是楊燾帶來的翼軫衛,均都身著黑衣,頭戴烏笠,斗笠上垂下了黑紗,遮住面龐,一個個默不作神森然而立,彷彿泥塑木雕一般。
他掃了一眼四周,並無異樣,便道:“侯爺我也要去更衣。”帶著鍾離針和年未往更衣房那邊走。
更衣房離得無樑殿並不遠,不過幾十步距離。待他走到更衣房前,卻見何慶春提前出來了,留了兩個小太監在裡面伺候楊燾。這分明是天賜良機,楊曄頓時喜出望外,慌忙隔著一干侍衛招呼道:“何總管,數年未見,你老人家別來安好?”
何慶春微笑點頭,卻不欲和他多言,楊曄只管厚著臉皮湊到他身前,道:“何總管,晚輩想跟您打聽些事情,可否借一步說話?”
何慶春道:“老奴隨著陛下前來,還要伺候陛下,恐無法和侯爺多言,侯爺見諒。”一邊說,一邊就想退到眾侍衛身後去。
楊曄忙道:“晚輩不難為總管,只不過隨便問幾句話。上山之前我們雙方有約定的,山上決不動刀槍,總管怕什麼?”快手快腳地挽住了他的衣袖,便往這邊拉扯。何慶春看看身邊的侍衛,卻見已經被鍾離針和年未不著痕跡地給隔了開,只得跟著他走了幾步,低聲道:“侯爺要問什麼就快些,老奴還要伺候陛下。”
楊曄賠笑道:“也不問什麼,就是問一問去年這時候,據說是總管護送大理寺的凌少卿出了京城,最後凌少卿到哪裡去了?”
何慶春微微一怔,抬眼看看他,嘆道:“凌少卿在宮中便傷重不治,老奴不過是送他的靈柩出京,在北邙上找個地方下葬而已。因他生前有些仇家,因此陛下交代不可洩露他下葬之處,所以此事有些偷偷摸摸的,並非老奴刻意隱瞞。”
楊曄抓著他的袖子並未放,這時驀然攥緊了,啞聲道:“連你也這麼說,你是在糊弄我吧,老總管?不對,我總覺得他沒死,你一定在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