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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如此不管不顧一路狂奔而來,舉手在溼漉漉的門板上不住用力捶打。只是當時的迫切是出於心機,想要用一則狼狽不堪的苦肉計打動院中不諳世事的書呆子。而現在,卻當真心急如焚,相隔一載光陰,這些日子的刻意逃避原來並未把思念消磨絲毫,反而因壓抑而醞釀得更為濃烈:“青羽、青羽、葉青羽……你聽我說……”

院門未曾上鎖,他重重絆倒在門檻邊。雙膝刺痛,掙扎起身時但見滿目翠綠。

木製花架上重重疊疊擺滿秋伯栽種的盆栽,羅漢松、三角梅、小葉榕……或枝椏崢嶸或樹幹扭曲。院子一角,紫藤花架下的棋盤上還擺著未盡的棋局。那頭枝繁葉茂的大樹下,淺口的白色碟子裡放著貓兒愛吃的魚乾。

溫雅臣小心翼翼推開房門。小院裡從來不會有客人,於是葉青羽索性將寬敞的客廳改作書房。雕花格窗下,筆墨紙硯鋪陳排列,雪白的宣紙上抄著半部工整的經文。他坐在葉青羽慣常做的那張椅上,顫著手撿起桌上的紙張一頁頁翻看,幾乎都是佛經。他曾笑,唸經拜佛這種無聊事是上了歲數的老婦人才愛乾的。葉青羽一本正經地答,抄經可以平心靜氣。溫雅臣記得,除開剛認識的那陣子,後來葉青羽就不怎麼抄經了。某日閒極無聊時偶爾提起:“你桌上的《華嚴經》呢?”

彼時親熱甜蜜,光天化日下也要在書房中摟抱依偎。耳鬢廝磨間,葉青羽被他噴灑在耳後的曖昧氣息撩得滿臉通紅,咬著唇躊躇良久才吞吞吐吐地答:“用不著了。”眸光如水,欲拒還迎般怯怯瞟來,幾分羞澀畏怯幾分真心實意,不自覺看得心如貓抓,神思激盪,俯身湊過去含出了他柔軟的舌尖吻過一遍又一遍,恨不得就此吃拆入腹,將他渾身上下盡數佔為己有。

原來,自打他放開他的手後,他又開始抄經了……葉青羽,默默無聞活了那麼久,悲傷時還是如此悄無聲息。

彷彿被抽空了全身力氣,連一張薄如蟬翼的紙都如有千鈞之重。溫雅臣靠坐在椅背上,無力抬頭看屋裡的光景。多寶格空空蕩蕩,葉青羽不愛那些。他曾送他諸多玩物珍寶,金石字畫也好,真本古籍也罷,還有琳琅滿目色彩豔麗的異族器物,他一一含笑接過,轉身讓秋伯妥善保藏,卻從不真正把玩賞鑑。他曾取笑他,清心寡慾得像個和尚。四大皆空的出家人還偶有被滾滾紅塵迷住眼的時候,葉青羽卻自始至終是最守清規戒律的那個。他聽了,一如既往半低了頭淺淺微笑,忽而收了唇角,微微搖頭,目光灼灼反將他看得背脊發毛:“誰說不曾破戒?溫少便是在下的劫。”

心中驀然一滯,連呼吸都緩了一刻。他坦蕩直率的赤誠目光下,溫雅臣吶吶失了言語。半生放浪,山盟海誓不知許過多少,海枯石爛說得連自己都覺可笑。天下人都道他是天生情種,蜜語甜言信手拈來。卻沒想到,有朝一日他也會被旁人的情話驚得啞口無言,更料想不到,這般情深意重的話語竟出自葉青羽之口。

牆角花架上,碩大的白瓷淨瓶猶在,滿滿一捧枯枝,枝頭桃花凋盡。溫雅臣起身走到架前,探頭往瓶裡看,明淨清澈的水面影影綽綽倒映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瓶身乾淨光潔,顯然有人精心擦拭,更有人時常更換清水奉養著這一堆無用的桃枝。

葉青羽,送他花的時候不見他笑得多歡愉,卻總在花落之後讓他發現他的留戀與不捨。唐無惑和二姐都說對了,枯枝要單單一枝插在瓶裡才好看。太多了便太觸目驚心,觸目驚心得叫人真的……落下淚來。

溫雅臣怔怔摸著淚水四溢的臉,耳畔彷彿又能聽得臨江王沙啞暗沉的哭聲。至今未娶的臨江王,府內連側妃都未曾有過。曾是京中多少豪閥世家眼中第一等的乘龍快婿?大殿之上,素來以溫文可親聞名的王爺連連叩首,哭得連當今聖上都攙扶不起,直將額頭磕得一片紅腫亦止不住悲聲。眾臣面前,他直呈葉青羽身世,婢女之子,醉酒失態後的意亂情迷。

文武百官競相出列好言相勸,溫雅臣發現只有自己和唐無惑站在原地面無表情旁觀。戲文裡說,公子痛失所愛後,將所有面容肖似的女子集於後院。醉酒失態,是否也有三分是因為那同樣柔婉細緻的眉目?面對與心中所愛如出一轍的眼瞳,斯文風雅的王爺又何其冷情,淡淡以一句“婢女難產而死,臣乍聞此訊驚慌失措,惶恐之際一時糊塗,錯將此等大事隱瞞”將所有過往簡述。

臨江王說,私自生子是他的錯,他愧對先祖愧對陛下愧對百姓,那般連篇累牘那般悔不當初那般痛心疾首,說了那麼多,只輕輕一句“私生之子”提及了葉青羽。

“賤婢大膽無知,暗自隱瞞孕情,待臣覺察卻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