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哎哎,急什麼,我還沒摸牌呢。”邊上有人插嘴,口裡還輕輕和著樂聲哼起了小調,“這種事也不稀奇,哪朝哪代不是這樣過來的?現在還算好的,先皇那時候,光成年的皇子就有五六個,那才叫刀光劍影,護城河的水都紅了……”
葉青羽坐在溫雅臣身邊低著頭默默喝茶。先皇在世時,子息興旺,皇子公主加起來足足有二十之多,及至先皇大行前那幾年,除卻夭折及未成年的,能獨當一面的皇子就有五位,龍子鳳孫,個個皆非等閒。可是如今,先皇遺留下來的皇子裡,只有一位臨江王還活著,其他的連屍骨都爛透了。皇室手足相殘之慘烈實非民間可比。
在座不少官家之後,長輩嘴裡零零星星探來的一鱗半爪加起來也能湊一部書:
“臨江王韜光養晦了大半輩子,原以為是嚇怕了,沒想到終於還是沒忍住……”
這是天下啊,泱泱九州,臣民無數,坐擁了天下還有什麼是得不到的?樓下方才還有人為了區區一百兩賭資不惜殺人越貨,為了金鑾殿最高處那張椅子,哪怕血流成河又怎樣?權勢面前,誰不眼紅心熱?
肅寧伯世子又贏一局,一雙細長的眼睛眯得快要看不見。身邊陪伴說笑的花娘伶俐地伸出十指,為他整理籌碼,正是倚翠樓新晉的花魁桂枝姑娘,傳說中長得同銀月夫人相像的那位。
乖巧的花娘眨著眼睛,就算聽得似懂非懂也不忘回頭對金主露出一個甜美可人的微笑。她低頭不語時,雙眉微蹙的嬌柔可憐確然有幾分銀月夫人般的清麗雅緻,一旦笑起來……難怪連溫雅臣都說她不像。
葉青羽眼角一錯,不動聲色將視線從桂枝臉上挪開。什麼淡泊名利,什麼韜光養晦,什麼隱忍不動,外人不知內情而胡亂揣測罷了。在那個人心裡,天下固然可貴,江山縱然秀麗,權勢極天也好,唯我獨尊也罷,最動人心絃恐怕亦及不上……她……噪聲嘈雜,花香膩人,臨街的格窗盡數大開卻半天不見一縷清風,房內四角都鎮著冰,小廝憋著臉盡職盡責立在身後打扇,想著想著,一陣煩悶不可遏制從心頭升起,葉青羽想要起身出門透氣。人還未站起,溫雅臣的手忽地搭上他的手腕。掌心炙燙,貼著薄薄的衣袖滑向他的手背,五指一張,順著指縫扣住了他的手。
“我去看看銀月夫人。”葉青羽低聲道。那邊的女子又低下臉,面容如雪,神態楚楚,靜雅好似一朵水蓮花。十中之一的相似,此刻落在眼裡,攪動起無限焦躁。
“再坐坐。”溫雅臣並不看他,小聲飛快地說了一句。隨即漲紅臉繼續大聲地與朱家大少爭論,那個新近當紅的花旦金鈴姑娘扮相到底好不好看。
葉青羽堅持:“我去去就來。”
溫雅臣不答話,五指摳得更緊,在桌下死死壓著他的手。也不知他發的什麼瘋,往常葉青羽只要掙扎一會兒,他就會摸著鼻子委委屈屈地鬆開。今天卻彷彿憋了股勁,任憑他如何低聲呵斥也無動於衷。
真要費勁跟他角力,那就得引得滿屋子都往這邊看了。葉青羽無奈,鬆了勁,向後靠回椅背。溫雅臣似有所覺,雙眼一動不動盯著牌,手裡慢慢也卸了力氣,只是仍舊執拗地抓著他的手,指尖貼在掌心上,一下又一下,輕柔而緩慢的摩挲著。
就像好像是平日裡,給他的貓順毛那般……
第十六章【修改稿】
長夜將盡,黎明未至。樓畔華燈未歇,空中煙花寥落。倚翠樓中咿呀細長的歌聲隨著暗夜逝去,琵琶在花魁懷中錚錚彈奏了整夜,嫋嫋收起最後一個尾音。湖中星火點點,停靠岸邊的畫舫悄無聲息將燈盞熄滅。一身短打的酒肆小二揉著睡眼將步履蹣跚的客人送出,背過身張大嘴大大打一個呵欠。
喧囂吵嚷的京都惟有此刻方是真正太平安寧。火山孝子沉迷於溫柔鄉,賭場霸王安睡在金銀窩。醉漢躺倒在長街邊,書生用功在燭燈下。誰家院裡滴漏聲聲,曲折小巷鼓打三更。兩三個人影騎著馬,風馳電掣從遠方來,一眨眼又消失在大街口。
“宮裡出來的?”驚鴻一瞥,葉青羽留心到他們腰牌上似曾相識的花紋。
“嗯。”溫雅臣放眼看去,那幾道人影轉眼消失在街口,“大概又是召太醫的。”
那幾名騎手中有人依稀是內侍打扮,今上龍體違和已是眾人皆知,連溫雅臣這樣不怎麼上朝的也多少知道些內情:“聽說太醫院安排了人手夜夜在寢宮外輪值,這麼匆忙……恐怕又是不大好……”
如若方才席間的傳言屬實,才剛有了起色就強撐著早朝,而後又把皇子召進書房大動肝火訓斥,加之久病體弱氣血鬱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