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被灌了鉛一般,沉重的邁不開步子,他那要死不活的老毛病就在最不恰當的時候統統都發作了,他額頭上又滲出了許多汗水……
他慢慢抬起頭,看見越來越多的人向著他靠近,黑壓壓的一片,將他圍得密不透風,他苦笑——大概這就是命吧。
緊接著劈頭蓋臉的拳頭全部往他身上招呼,他已經麻木的感覺不到痛楚,他的視線裡都被蒙上一層血色,天空,房屋,街道……他忍不住想,他的前三十年真的是這樣一個十惡不赦的人嗎?為什麼每一個人都對他不友好?甚至巴不得他去死?
鍾簷經過東市鬧街的時候,正是早市收攤的時候,田裡壟上中的蔬菜瓜果,過了晌午就算不得新鮮了,厚道的菜農果農總是不願意讓人吃半點不新鮮。
他走過石橋的時候,陰霾的天邊忽然射出一道陽光,剛好照在他的臉上,他晃得睜開眼,等到終於睜開,他望見的第一眼是來來往往的人潮,那是雲宣的煙火生息。
這一日裡東市熱鬧得異常,鍾簷是個愛湊熱鬧的人,撥開人群,看一看究竟是哪家的豬肉減價賣了,還是誰家的老子拿著藤條打小子?
看見是一群人圍著揍一個人的好戲,被圍著捱揍的那人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卻愣是沒有吭一聲。他一愣,下一秒衝到那個人的面前,張開雙手,如同母雞護雛一般護在那個人面前。
“這是金井坊的鐘師傅嗎?你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不做什麼。”鍾簷嘿嘿笑道,索性在旁邊的竹凳上坐下,“已經入了秋,幾位兄弟怎麼還是這樣的火氣?”
“鍾師傅,這個事你別管,就讓我打死這個惡賊!”
“哦?”鍾簷眯了眯眼,瞥了申屠衍一眼,“不知道小兄弟和這個惡賊有什麼恩怨,是殺人放火了,還是□婦女了,和在下和他之間的恩怨相比,孰輕孰重,這樣也好確定這個人是交給誰處置比較妥當?”
幾個人驚訝道,“鍾師傅與他也有仇?”
“仇算不上。”鍾簷搖搖頭,“但是他欠我很多很多的銀子,我這輩子攢的老婆本,就被他順手牽羊了。”
說完,補充了一句,“他不還我錢,我跟他沒完!”
幾個青年心中一窘,但還是沒有人敢反駁鍾簷,“那還是鍾師傅的事情重要。”
鍾簷將被打得少了半條命的申屠衍帶回傘鋪,給他上藥,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將藥膏塗在他的眉梢,鼻翼,臉頰,揉捏到均勻。
申屠衍有些窘,即使碰到了傷口也不敢喊疼,因為他見識到這個人的脾氣有多麼壞,嘴巴有多麼毒,所以鍾簷讓他做什麼他都照做,直到鍾簷說,“把上衣脫掉!”
“啊?”申屠衍的臉刷的一下就紅到了耳根,憋得跟大紅薯一般。
“啊什麼?聽不懂?”鍾簷眉毛上挑,張口大罵,“還是說,申屠將軍的精貴身子,我看不得?”
“不是……”鍾簷冷汗直流,剝下那件沾滿了血跡和汙漬的衣服。
接近正午,日光從屋子的那頭慢慢爬過來,爬到了申屠衍身上,他的脊背上,新傷舊疤,在明晃晃的白光下,比比皆是。
——比他去年離開的時候,又多了許多傷口來。
他塗了傷藥的手指慢慢撫上他的脊背,他也曾壞心眼兒的想,疼死你,不疼過不長教訓,在這裡平平安安過日子有什麼不好,就喜歡亂跑,就喜歡到處逞英雄,少了你一個,難道太陽不升起了嗎,月亮就不亮了……
他這樣想著,眼圈有些酸,最終還是輕輕的下手,開口道,“待會兒有些疼……你忍著點……”
於是申屠衍咬著牙,愣是沒有吭半句。
可是鍾簷卻更加難過了,從小的時候,便是這樣,明明他們只相差一歲,在他割傷了手指也要在孃的懷裡滾好幾圈的時候,那個少年已經以冰雪為骨,多大的苦處都不皺一下眉毛。
☆、第十支傘骨·轉(上)
鍾簷說;“要不你還是叫出來好了。”
申屠衍有些窘;不讓叫的人是他,讓他叫的人也是他,可是申屠衍在鍾簷就是這麼沒原則,失憶前惟命是從;失憶後也只敢在肚裡腹誹一番,他木著臉,哦了一聲。
等了一會兒;鍾簷手上的藥都抹的差不多了,忽然意識到申屠衍還是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問,“你為什麼不出聲?”
申屠衍仍舊攤著臉,“哦;好疼……”
鍾簷去收拾那些藥罐子,忽然意識到什麼,轉過身來,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睫毛下垂著,手下卻狠狠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