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一日,眾人都走光了,結羅還未察覺,也果真是痴迷於一物,眼裡容不進他人他事了。睿兒也真是聽話,乖乖被布兜兜著系在結羅背上,早就沉沉入睡,不吵不鬧。
結羅這才往四周望了望,此時此地真的只有他們倆。“大人真要幫忙?”
“是啊。”望山翹起腿,一雙眼直勾勾在他身上打轉。
“幫我搬弓挪子過來,就是那邊牆角櫃子上的東西。”他抬起手去指,讓望山看清楚,說完便低下頭,雙手握緊竹胎,將其中間細窄部位置於炭爐上方,看似靠近火焰,卻不會被烤糊。
結羅緊盯著火焰與竹胎,手腕來回轉動,讓竹胎烘烤之處所受熱量一致。烤熱之處便是竹胎待折彎的部位。
將弓挪子搬來的望山看得卻有些心驚。那炭爐裡冒出的火焰好似要攀附結羅纖細的手指而上,冒著豔麗的火舌,吞吐著熱浪。
再看結羅,面容靜謐,連大汗都不出一滴,望山這才放下心來,坐到他身後。
因著結羅清癯冷然的神色,原本熱火朝天的作坊竟沾染上靜止的莊重與肅穆。
“不燙麼?”瞧著結羅越來越前傾的身子,望山忍不住輕聲詢問。
噤聲,無言。
望山臉上浮漫出一絲挫敗和不悅,又問了聲,還是未引起這人的注意。他沉默了,片刻,扯出一抹如惡作劇孩童般的笑紋,伸手攬上了結羅的腰。
遠看似竹,近看如柳,盈盈而握,頓感柔韌緊緻,一時間竟不捨放手。
仿若一股內斂的溫軟之力,從指縫中冉生,將望山的手掌團團圍住,不得動搖。
小心翼翼去看結羅的眼色,臉上更平添幾分詫然,這人真真如入至臻佳境,眼之所及,手之觸及皆是心中所思所悟,心手合一,目光如炬,竟對他非禮之舉全無覺察。
悻悻然,在這樣的人兒面前,望山除了自慚形穢,只覺得心思猥瑣,玷汙了這一汪清渠。但又帶著一縷僥倖與繾綣,頃刻才鬆開了手。
便靜下心來,目光跟隨結羅的手指,翩然浮動。
結羅掌中的竹胎已經被火烤得柔軟,他略微用雙手往中間壓了壓,便用了大力,從兩頭往裡,將竹胎彎曲,不過眨眼功夫,這隻竹胎形成了竹皮面在外的圓弧形。用炭火烤,彎竹胎最關鍵之處就是掌握火候,經驗稍微不足,很容易把竹子外皮烤糊,而竹子內芯卻未烤到軟硬適中。
彎成了圓弧形的竹胎,被結羅拿起來看了幾眼,靠放在一邊。他即刻拿起一邊的弓挪子放在自己膝蓋上,取下上半部的木頭模子,再將竹胎置於下半部分如流水的木頭模子的弧槽中,迅速將上半部模子壓在竹胎上,兩相吻合,兩手在頭尾兩端用力對壓,使竹胎依照上下模子裡弧槽的彎曲弧度嵌入其中。
如果不烘烤竹胎就上弓挪子,胎不夠軟,容易折裂。
這個道理,就如宮廷裡中的白案師傅製作糕點,想糕點成什麼型,就做與之對應的模子,往裡面一壓,就行了。只不過,竹胎不是那麼好塑形的物件,它有韌性,切削已經十分費勁,弓人需要它彎曲成何種弧度形制,起初必須得用火彎竹胎,然後才能上弓挪子。
說白了,弓人制成的弓挪子,就是製造弓干時的木頭模具。
但光這麼壓還是不行,結羅雙手壓了一刻鐘,有些氣喘吁吁,頭也不回地喊道:“去,把走繩拿給我!”
望山眼睛眨巴兩下,心說我哪兒知道走繩是何物?只好虛心求教:“哪個是走繩?”
“桌上,穿著麻繩的,那個長柄的東西。”聲音大了幾分,結羅顯得有些不耐。
順從把走繩給他遞過去,望山就見結羅一言不發地用一隻胳膊壓著弓挪子,一隻手捏著麻繩繩頭,另一隻手放開走繩,在上了弓挪子的竹胎一端上繞出一個結,然後使走繩旋繞而上,拇指壓著麻繩,不一會兒就在弓挪子一端繫了起來。繫好的麻繩整齊擠挨,繃得既緊又密。
再給另一端繫繩,就比方才省力了。
等到結羅把上了弓挪子竹胎兩端都用麻繩繫緊,這項工作就算告一段落。
早知道如此費事,望山斷然不會放其他工匠去休息,只留結羅一個人。自己雖然孔武有力,但在這作坊裡,還真是幫不上忙。心裡生出一丁點的愧疚來,他便想著應當讓結羅減少些負擔,伸長了手臂要去抱睿兒。
手卻被結羅狠狠拍掉,耳朵被一聲怒吼震顫了,“大人又要作甚?剛才輕薄於我,我隱忍未有聲張,這會兒又想摸哪兒?!”
“誰摸你了?”望山決心睜眼說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