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
我走到當時我見到那個人的屋子,推開門。
上次我來的時候,裡頭只少了古琴。這一次,裡頭什麼也沒有了。
如水月光薄薄鋪滿空蕩蕩的屋子,幾分詭異幾分陰森。
我不死心,把所有的屋子都看了一遍。
所有的屋子,都是空的。根本沒有人住過的痕跡。
只有院子裡一地無人打掃的落葉,渲染出一份慘淡的氣息。
這個場景讓我大感意外。
我呆呆站了很久,回頭問那兩個太監:“你們每夜都來這裡巡邏?”
他們重新跪下來,回道:“是的,陛下。”
我終究不死心,追問道:“那這宮殿裡住的人呢?都搬去哪裡了?”
他們依舊跪著,頭埋得很低,我看不清他們的表情。我只聽他們異常恭謹地回我:“陛下,自從先皇打下江山以來,這座偏宮裡,從來都沒有住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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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莫名成了我的心結。
我時常做噩夢,夢見我興沖沖地去找母后。簾幔輕垂,隨風慢曳。我躡手躡腳靠近母后的青花大床,猛然掀開床簾,跳上床叫道:“我來看娘啦!”床上除了母后,還有那個被我壓在身下又消失不見的男人。我呆住。母后和他卻惱羞成怒,聯手掐住我的脖子。
每每做到這一步,我都會嚇得驚醒過來。
其實我記得我以前似乎也做過類似的噩夢,只不過夢裡出現在母后床上的,不是那個男子,而是太傅。
當時太傅沒有穿衣服,雙肩如玉山將傾,鎖骨如秋水纏綿。
我有時候想,夢裡會出現在母后床上的人,是不是一種暗示?暗示我對他是動心的?但是我仔細琢磨了一番,又覺得這個推論很是荒謬。
我想去母后那裡,問問清楚。到底那個男人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又為什麼會憑空消失。
可是,母后卻在這個時候病倒了。
母后病倒的那一天,太傅又沒有上朝。
我覺得太傅身為百官之首,隔三差五不上朝,是不對的。所以我找了個機會,很委婉地跟他提了一提。
我道:“太傅,你是不是公文很多,每天都要批覆到很晚?”
太傅笑了一笑,文縐縐回道:“微臣自當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朕已經親政了,太傅如果批覆不完,可以給朕看看的。”
“陛下為社稷為百姓操勞。替陛下分憂,是微臣的本分。”
我想了很久,道:“其實朕每日都很閒的,沒有為社稷為百姓操勞。”
太傅沒有理我。
可我沒有說謊。每天除了早朝,我並沒有什麼事情要幹。所有的文書都是直接送去內閣,由內閣拿了主意,擬了詔書,然後叫太監送到內宮給我。我要做的,只是給它們蓋個硃紅硃紅的國璽而已。
有時候我想,何必這麼麻煩,內閣直接拿了國璽,不是更加省事嗎?不過小高子說,蓋國璽的硃紅印泥,是皇帝專用的,其他人不能隨隨便便拿來使。
我聽了非常愉悅,因為這說明當皇帝,還是有些別人沒有的特權的。
那次談話之後,為了證明給太傅看,我真的是很有空閒的,我下朝之後便常常去上書房,和內閣和六部的人說說話,看看他們的公文。日子久了,六部裡頭很多級別不高的年輕官員,我都能一一叫得出名字了。
我很是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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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之間,秋日黃葉落盡,萬樹素雪銀裝。
新年一步一步地臨近,有時候我站在宮牆下深深吸一口氣,也能感受到從外頭飄進來的濃厚年味。
涼州的軍情也十分順利。大年三十,我收到古宜的督軍戰報,告訴我,西戎平定。三十萬大軍過了新年就會班師回朝。朝廷裡很多武將聽到這個訊息很高興,說虎父無犬子,古宜果然是將門之後,云云。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
唯有母后的病情越來越嚴重。
大年初一的清晨,我去給母后拜年。
母后形銷骨立,早就沒有了平日裡豐潤明豔的模樣。
這些年,我雖然不大喜歡母后,可是見到她這個樣子,我的眼睛還是忍不住溼了一溼。
我坐在母后身邊,我們還是像平日裡一樣,良久無言。
到了最後,是母后先開的口。她說:“陛下,母后真捨不得你。”
我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