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天,但或者應該順應天意。謝仲麟向著他點了點頭,再無遲疑直接命令道:“開壩洩洪。”
宗赫見他們已經動手,便轉身奔往堤壩下方那處小村落。側堤上的裂縫離著洩洪槽極遠,待會兒要是放起水來,這處村落怕不能倖免。孟馳一直在注視著他,忙追上來拉他,又道:“宗尚令,開壩洩洪山下危險,你怎麼反倒要往山下去!”
宗赫一邊跑一邊道:“我不下山!只是水壩下坡處那個村裡還有老人孩子,我去把人叫出來送他們上山,還能多救幾條人命!”
孟馳心知此事危險,但少年心志甚堅他如何拉得住,只得隨他一起去了。到了小村子裡頭,兩人便挨家挨戶的喚人,此時劉縣丞也跟了來,便幫著將走出門戶的老人孩子送往山上去。
雨越下越大,被狂風吹得四處狂飈,眼前彷彿一片煙霧,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聽不見。不遠處,謝仲麟似在堤壩上急切的呼喊著什麼,但宗赫已無暇他顧,摸索著找到了最末一戶人家,敲開門,卻意外的遇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蔣爺!”
開門的老者也是一怔,忙將淋得一身狼狽的宗赫拉進屋。此刻,他也是認了出來,眼前少年正是過年時曾瘸著腿送柴上門的那個賣柴少年郎。
如今再度相逢,宗赫心中自是感慨萬千,想起那日老者對自己的舍飯贈錢之恩,想起那日老者對自己的諄諄教誨。人生際遇如酒,時苦時烈時甘甜,自己一直未曾忘了想要報答蔣爺的恩情,老天爺卻恰恰在此時此刻將自己送到了這萬賀山上。
然而,此刻不是敘舊的時候,少年拉起老者,急急道:“蔣爺,此刻緊急,你先隨我上山,水壩即將洩洪,此地隨時都有滅頂之災!”
“不成啊!我外孫小寶還在屋裡!”平時從容冷靜的老人此刻也亂了方寸,斷斷續續的說道:“女兒女婿下山搶收果子去了,還沒下雨的時候我正陪著他玩捉迷藏,怎料突然打起了雷,小孩子害怕,這會子不知躲在哪裡,怎麼喚他都不肯出來!”
大風吹得木門哐哐作響,伴著電閃雷鳴之聲,依稀又傳來謝仲麟嘶吼呼喊自己的聲音。宗赫心中發急,知道堤壩上必是馬上就要開壩放水,忙將老人推出了屋,交到孟馳手中,頂著風雨喊道:“時辰不能再耽誤了!蔣爺,你先隨孟大哥上山,孩子我來找!只要有我在,我定會保他安全無恙!”
孟馳脫下身上油衣披在老人身上,他心裡自然想要讓少年先陪著老人上山,由他留下來找孩子,但他亦深知這位宗尚令脾性剛毅難以勸說,更何況此時情勢急迫。眼見少年已匆匆忙忙在屋內呼喊著孩子的名字四下尋找,孟馳亦只能狠下心,先將老人送上山去。
堤壩上,謝仲麟已是急得臉色鐵青,見只孟馳一人攙扶著一位老人上來,便厲聲喝問道:“孟馳!宗赫呢?!”
這位侍君發起脾氣來委實比皇帝還要可怕,孟馳委屈的揉了把鼻子,無奈道:“宗尚令還在為這位蔣爺找他的外孫!請宣奉再等片刻……”
如何還能再等?再等下去大壩和側堤都保不住!謝仲麟臉上陰雲密佈,心卻一下沉到谷底。眼前湍急的河水似被堤壩堵得不耐,正肆虐咆哮著要衝殺過來,早已越過警戒線的壩水無聲地愈漲愈高,憋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透不過氣來。
“快看,前頭堤壩上又被沖塌了一個缺口!”死一般的壓抑中,不知是誰又喊了一聲,尖細的聲音在風雨中顫抖,彷彿聽起來遙遠。
緊接著,又是一個炸雷轟然在謝仲麟頭頂暴響,震得他一陣心悸,環顧四周,年輕人冷峻而堅毅的目光停留在少年所在的那處房屋,急風驟雨中,彷彿夾雜著一聲無聲的嘆息。
“開壩!”
隨著這一聲令下,壩中蓄水沿著被掘開的堤壩奔騰而下,果然如少年預計那般,遠離了洩洪槽,似出籠的猛虎瞬間吞噬了下坡的村落,被沖垮的屋舍捲起的塵埃漫起沖天的黃霧,而那傾缸倒河似的壩水夾裹著破碎的磚瓦殘檁,又以不可阻擋之勢滾滾向山下湧去。
現場不少村裡人都蹲在壩上哭出聲來:
“我的宅子!我的田!”
“我娘、我老婆孩子還在山下!”
而蔣老亦是滿面水光,雨水打在臉上,早已和淚交融成一片。誰能料到,他此趟過來看望自己女兒女婿外孫,竟會遇上這樣一場大災禍。而且,還搭上了那位少年一條性命……
風颳得天搖地動,密集的雨線更是以雷霆萬鈞之勢狠狠抽打著世間萬物,不單單是他,便是連謝仲麟眼前亦已是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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