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過世後,幾位有名份的侍君都受了爵位封地。唯有那段宣奉,因有官司在身,又被千夫所指,說是他氣死了太宗,是以官司還未查明便畏罪自盡了。留下的那個女兒因姓段,便遣送回閩州老家,不過聽說段宣奉老家亦受了牽連,家破人亡,那女兒便也不知所蹤了。”
季蓮生沉吟道:“照你這麼說,這個阿蠻長得像段青,難道便是他的女兒?”
鄧升忙應道:“依小的看,十有八九便是段青之女段雲鸞!”
季蓮生皺了皺眉,有些困惑不解,“段青一家遭了這事,按理他女兒應該躲著皇宮還來不及,跟著宗赫隱名埋姓的又回來,這算是什麼意思?”
“曾為王女,豈甘奴婢?!依小的看,這丫頭隱忍至此所圖必大,多半心懷父恨家仇,想要伺機對皇太閣有所不利吧……便是那丫頭沒這想頭,承乾也可助她一臂之力,想來皇太閣必定不會喜歡段青之女留在宮中。如若出了什麼事,那宗侍御只怕難逃共謀的罪名……”幽暗的燈光下,鄧升賊亮的眼睛狡詐的閃爍了一下。
季蓮生臉上淡淡浮起一絲笑容,不動聲色的道:“鄧升,你很會辦差使。只這事事關重大,千萬不能馬虎大意,叫旁人看出什麼紕漏來。若辦好了,本君自然重重有賞。”
鄧升樂得一吡牙,嘿嘿笑道:“遵。”
28。 決裂帝王情
雲圖閣。
夜過三更,正是露重風凝。烏雲散開之處,如霜的月光,無風遞送,悄悄透過琉璃窗,在臨窗的案几上留戀不去。
几上供著一株碧綠清秀的墨蘭,船形的刻花玻璃碗盛滿了大小不一的小鵝卵石,霜雪似的月色,溶解在這片青紅兩色的小石上,映襯得細長的蘭葉更見幽碧,幾朵淺綠粉白的素花蘭穗,亦更是清純如玉,淡雅芳沁。
褚雲重裹緊身上玄色的斗篷,輕巧地翻過窗,金織細紋的袍角輕輕帶過那窈窕蘭葉,略略拂歪了枝葉,亦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皇帝忙將少年心愛的蘭花扶好,才轉過身,碧濃翠淡的床帷中,卻閃電般刺出一支又細又長的劍,穿透那重重紗幔,堪堪點住他的咽喉。
“世顯,是我……”褚雲重無奈的吞嚥了一下,能感受到自己的喉結滑過劍尖時的堅硬與冰冷,無情的劍氣刺透肌膚,這感覺真是糟透了。
“我知道是你。”話雖這麼說,但那紗緞裁製的床幔紋絲不動,抵著自己的劍亦沒有退開半分。少年冰冷的聲音,更勝過劍身的寒氣,叫人如同身置千年冰窟。
褚雲重心中唯有苦笑,伸出二指夾住那劍,也不挪移,只和藹的道:“怎麼將練功用的劍擱在床上?兵器總有煞氣,睡時易被寒氣侵體……”
話還未說完,已是被宗赫冷冷的打斷:“謝陛下關心,只是我如今身上有傷,不得不隨身帶著劍,也好防身。”
“蓮生責罰你的事,我已是知道了,刑罰略重了些,回頭我自然還會將他訓斥一番,再叫他親來給你賠個不是。你也是不乖,怎地這麼不聽話,竟然視皇太閣旨意如無物,偏要私自出宮?”
謝仲麟只說宗赫被打了一頓,傷勢如何卻未肯說,這也是皇帝冒著被發現的危險連夜趕來探視的原因之一。一想到少年自從跟了自己,大傷小傷一直不斷,受了這許多的苦,褚雲重心裡便疼惜不已。正要伸手掀了床帷看看他,那劍卻又如影隨形指住了他的掌心。
“我不過就是個傻子,甘冒違旨的風險偷偷闖出這雲圖閣,原是擔心你的病……”話到一半,簾後的聲音有些凝滯,隨即,才又沉沉的道:“誰知你吃了神補仙丹,已是生龍活虎,竟和謝宣奉逍遙快活呢!只怪我愚昧無知,白操了這心……”
那樣清澈冷冽的聲音,像是被凍結在冰裡的火焰,帶著些許少年的意氣,憤怒,卻亦無奈衝不破冰層的束縛。
“在我‘重病’之前,我不是再三與你說,要你信任我便好。你尚未參與政務,有些關係重大的事就不方便與你直說。世顯,我在你身上花了那麼多心思,如今,我只要你信我,怎麼就連這麼一點小小的要求,你也辦不到嗎?!不過瞞了你這件事,你就要發這樣的脾氣?!”
隔著紗幔,皇帝的聲氣已是略按捺不住。他此番從秘道出來,時刻不能太長,如若被人發現龍德殿那張龍床上居然沒了人影,可要壞了他一直籌謀的大事。
“說到現在,你還是一直閉口不提謝仲麟……”少年的聲音似乎有絲疲憊與暗啞,原有的憤怒,也如同那冰層中的火焰,漸漸熄滅,成了灰燼。
“吭啷”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