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姓名,宗赫有些吃驚,然後眉皺在了一塊,清冷如黑水晶般的眼睛,有些銳利的光芒閃過。
“其實我一直在奇怪,奇怪你為何也會上京候選?你父親不是島主嗎?你不是應該接替他島主之位?難道你希圖京城安逸繁華?”
“父親死了,哥哥們也戰死了,你的故事只聽了一半。我是打退了外敵,但沒防住內賊。族叔做了島主,而我,可能活不到京城。”
宗赫的官話是說得不太順暢,但字字如刀斧,尖銳而犀利。晏南山屏住呼吸,少年譏笑的眼神讓他的心猛然一沉。手足無措地張著嘴,想說些什麼,卻只是徒然。
氣氛有些壓抑,有些沉重,夜,也愈來愈冷。
突然感覺有些難受,平生第一次,晏南山不知該做些什麼,他能做些什麼。
“那麼……”他謹慎的選擇著措詞,“之所以不睡在大殿裡,也是怕萬一有事牽連到我們嗎?”
“所以,怕死就離我遠點。”宗赫揚了揚眉,又開始擺弄他的短簫,那彷彿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樣,讓人又是心痛又是火大。
“少胡說了!”晏南山上前一步,用力壓住他的手,“你能活著從瓊州到蜀州,自然也能活著到京城!況且黎丘已是蜀州地界,天子腳下,縱有賊人,諒其也不敢胡作非為……”
話還未完,突然宗赫手下一名隨從急色匆匆而來,附耳幾句,宗赫雖面色依舊,眸子卻黯了下去。
“你這人還真是烏鴉嘴啊。”少年輕輕的將被壓得緊緊的手抽了出來,卻似無意間將那管短簫留在晏南山手中。
不遠處,另幾位隨從已將行李束扎完畢,正向宗赫點頭示意。少年再無遲疑,轉身走入茫茫山風林雪之中。
“喂,你的簫……”晏南山知他此去必多波折,心下不免擔憂。一時急了,趕上二步想攔他下來,卻又哪裡趕得上。
“若有朝一日,紫辰殿前相見……”
少年的聲音遠遠傳來,風聲嗚咽,淹沒了最後幾字,就似錦緞被撕裂般的嘎然而止。
還能再相見嗎?
晏南山握著短蕭,望著少年的背影最終隱入山林之中,心中悵然若失。明明只不過認識了一天的陌生人,說話都未滿十句,卻已是讓人有些牽掛與不捨。這種感覺雖並不太重,卻已是凝在心底。
夜色朦朧,柔雪紛飛,少年遠目山林深外,心道:
萬望珍重。
這廂晏南山猶念著宗赫久久不睡,山林深處,宗赫卻早已無暇念他。
空山老林,雪夜靜謐,凜冽的風中卻傳來一股不尋常的血腥氣,時淡時濃,近後山時,已近刺鼻。
這周圍的林中空地上,如今已是一片狼藉。殘劍斷刃隨處可見,更有幾具屍首歪歪斜斜的躺倒在四周,任由一大片一大片的暗紅色血跡將這一方雪白淨土染成地獄般的顏色。
宗赫背靠著樹,居高臨下的望著面前這個因斷了一腿而倒在雪地上呻吟的中年男子。眸中燃燒的怒火早已漸漸平息,只餘寒冷刺骨的仇恨,堅硬如冰。
少年深吸一口氣,忍著肋間劇痛,舉起手中枯枝指向他的左眼,冷冷的道:“本該留你一條狗命,給我族叔報個喪的,但我身邊前前後後十一條人命,終需血債血償。”
浸透了血的樹枝,像一柄出鞘後渴望殺戮的利刃,充滿煞氣,緩緩從那男子面頰上刮過。
那男子已痛得快要失去知覺,卻仍強笑道:“五少,你傷勢絕熬不過明天,我若能活著回去報喪,自然還要為你上柱香,要回不了,也沒什麼遺憾,你叔叔早晚會知道你的死訊……”
話音未落,那根削尖的枯枝無情地刺穿他的眼眶,力道之大,直透顱骨。那殘了腿的身軀只猛烈的抽搐了兩下,便直挺挺的僵硬在雪地上。
結果了這最後一個人,再無遺憾的宗赫也已脫力倒地,體內強壓的痛楚巨浪滔天般反噬,眼前的一切亦愈來愈模糊。鉛色的沉雲壓在天頂,四周的積雪林木好似晃晃悠悠地在半空旋舞,身體也好像被掏空了一般虛浮在空中,伴著無數雪花在其中飛舞。這種感覺既陌生又熟悉,彷彿回到了自己的家鄉,放鬆身體飄浮在海水中。陪伴自己長大的海水總是那麼溫暖,一浪又一浪,溫柔的裹住自己佈滿傷痕的身軀。
心,竟不再那麼冷了。
眼前的世界已是一片混沌,身邊似有來來去去的人影,有人對他說恨,有人對他說滾。我可滾得夠遠了吧,宗赫發現自己居然還有精神自嘲,真想仰天大笑。知道自己即將葬身此處,一時,彷彿所有的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