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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又是與田涉韓見面的日子。這回再去見他,心裡也輕鬆了許多。我不知道我究竟想要幹什麼,但至少要將這一切都弄清楚。
“上次是說到哪兒了?”明明已近正午,田涉韓卻仍然一副迷迷糊糊沒睡醒的模樣。
我思索一會兒,“楚留鴻將軍的斷袖名聲。”
田涉韓昏昏欲睡地給說開了。
那一年天原國再次來犯,楚留鴻奉旨領兵討伐。少年將軍意氣風發,君王親自遠送,臨別,少年道,“男兒有志,不叫天原再不敢來犯照國疆土,誓不歸反。”
君王道,“但求平安。”
少年笑意璀然,策馬西去。背影同斜陽的燦金色重疊,好似綻放的煙花般絢爛叫人著迷。
兩處相思。
“後來怎的?”我問。
“君王命於宮中建一高臺,每日都於高臺上遠眺西方。”
“看不見吧。”我搖搖頭。
田涉韓一挑眉,“不,看得見。”說罷,又頓一頓,“只要想,就看得見。”
我不置可否。
“後來,前方傳來訊息,楚留鴻將軍重傷垂危。”田涉韓繼續道,“龍顏大怒,命宮中所有太醫依據訊息中所述傷情,寫出方子來,若楚將軍死了,便要他們陪葬。同時,將當時朝中又一大將古揚前去支援。”
“也就是那時候,古揚大敗天原國?”我漸漸將這邊知道的事兒和從前聽得的一些事情聯絡在了一起。
“還根據聖上旨意,順手滅了天原。”田涉韓揮揮手,補充道。
我啞然失笑,若天原遺民在此,聽到這“順手”二字,不知是何反應?
田涉韓沉默了會兒,似乎在猶豫有些話該不該說,半晌才道,“不僅如此,古將軍還收服了許多天原武士,說不定,從這時候開始他便在策劃之後的事兒了。”
“君上居然放任不管?”我驚訝。按理說,天原國已滅,朝中又有另一位楚留鴻將軍,若古揚有反心,也無須太多顧忌。
“哪兒有這麼容易?”田涉韓幽幽一嘆,“經年戰亂,照國已大不如前,古揚掌控著照國大部分兵力,若是……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是他?雖說楚留鴻對上古揚不一定會輸,但也的確是一件大損國力之事。照國鄰國不止天原一個,東方有鸞瀛,北方有高龍,雖都不如天原那般強盛,也都垂涎著照國這塊肥肉。”
“君上想必十分無奈。”我只得道。
“何止……”田涉韓也是無奈地一笑,“不過好在這時候古揚也不可輕舉妄動,總得與民休息一段時間才好。真正的戰場是在之後。”
我想一想,“君上很吃虧。”
開初時,古揚根基不穩,那時打壓他,較之後就要容易得多。如今古揚已逐漸有了基礎,便從一塊難啃的骨頭變成了塊不能啃的石頭。
“君上只有讓楚留鴻與古揚對敵,又是一場惡戰……”
“還是一句‘但求平安’?”我道,不由自主竟有些想笑。
“君上什麼都沒說。”田涉韓搖頭,道。
我想象著當初那個場景,的確,若我是那位君上,同樣什麼也說不出來。叫人如何說呢?說實話,“你就是死,也要讓古揚陪你一同死”?太傷感情,也捨不得;說假話,“不管這江山怎樣,你都得回來”,這話連自己都騙不了,如何能騙別人?
“之後呢,君上再沒上過宮中的那座高臺,該做什麼做什麼,就跟楚留鴻將軍還沒走時一模一樣。前方屢次傳來楚留鴻將軍受傷的訊息,君上都不過敷衍幾句話,然後置之不理。”
這的確有意思呢……“楚將軍想必心寒,當初天原來犯,尚未危急國家根本,便是比天還大比蜜還甜的關心都是有的,如今沒了退路,哪兒還有功夫顧忌得到他?”
田涉韓一陣沉吟,“說起來也算不得是君上負心,不過楚將軍從來不是君上最重要的人罷了。”
這有什麼好說的,誰不是這樣?
“先說到這兒吧……”田涉韓有氣無力地起身,衝我擺擺手,自顧自進了他的小房子裡,沒了動靜。
我依舊看了他一會兒,才轉身離去,不出所料又在後邊看見了遠遠地站在小徑深處的阿邙。
其實當初君上給楚留鴻將軍送行時候的心情便同我現在有些相似吧,同樣的無奈,同樣的糾結,同樣的不捨,但也只能如此,談不上什麼錯不錯過,就是緣分註定。結果就是兩個人都好一陣折磨。
——不,並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