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商堯搖了搖頭,笑道,“並不是真的。”
周棣想了想,問:“恕老朽大膽,敢問國公不願他人入山打擾,可是因為衣冠冢中的正是史書上那個‘笑傾天下,才絕世間’的小王爺?”溫商堯咳了一聲,側眸道:“世人只識得他的‘遐棄仁德,性殘刻’,如何你口中倒能說出‘笑傾天下,才絕世間’這八個字來?”
“國公說笑了,老朽大字不識,哪裡能念出這般文縐縐的句子,也是聽旁人饒舌的。”史書中對敬王倪珂的才情樣貌只提了寥寥數字,對其“如何窺伺神器,最終又如何自嘗惡果”倒記載得極是詳盡。“老朽還聽聞傳說,敬王紅顏白髮實乃仙胎入凡,曝屍雀樓之時仍面若蓮花含笑視人,屍身久久不爛,也不知最後落葬何處。”頓上一頓,周棣又說,“就是不知,國公為何年年都來祭掃那相隔近百年的小王爺?”
“不瞞你說,我與敬王頗有淵源。”溫商堯又是一咳一笑,“太祖母李氏曾是敬王府的一個侍婢。因一己錯漏,恰於玉王、敬王兩府抄家滅門前被逐出府門。當時她偷拾了些敬王的翰墨真跡,而後又偷偷立下這衣冠冢。她老人家故世之時,再三叮囑溫家子嗣必得心持敬畏年年祭掃,永不可忘。”
“想來能讓老夫人這般感念舊主,許是史書上的記載不足全信,而那口口相傳的,也岔了。”
“我年幼之時每每研讀敬王手跡便如酣飲佳釀,不枯燈達旦絕不甘釋手。更常恨自己生不逢時,無緣一睹真顏。後來年紀漸長,再看那些險中求勝的死局、通佛曉理的妙句,竟日漸生出相識之感——仿似真有一紅顏白髮之人端坐身側,於我耳提面命,悉心教誨。”一雙深長眼眸注視著漢白玉碑,眼旁微起漣漪,眸底竟是真真含笑,“倘若日後有幸得閒,定要來此小住陪伴。”
春寒漸生,斜陽添愁,白髮老翁為眼前景緻所感,也是黯然一聲長嘆,“想那小王爺何等風華絕豔,到頭來不過曝屍孤樓,也不知遺骨何處。實是令人唏噓!”
“待我絕命之時,”溫商堯反倒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若能如是留一全屍,便是大幸了。”
周棣聞之大驚,慌忙道,“國公,何出此言!”
男子但是微微一笑,又曲指於唇邊輕咳數聲。
放目遠眺,一樹繽紛,滿江荻花。
風過而無聲。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主角名字,為了切合文名,所以就“宮商角徵羽”了嘛XDDD不過溫二的名字作者還是念成“溫羽徵(zheng)”的,比較好聽哈~~~
☆、2、勸君更盡一杯酒(上)
“只消取益氣驅風之藥入膳,再待微臣稍施攻砭。如是臥榻靜養,不日便可鳳體康健。”乍暖還寒時候,已是古稀高齡的溫太后抱恙在身,傳了御醫阮辰嗣來甘棠殿內瞧瞧。診脈過後,恰巧碰上溫羽徵前來問安。
阮辰嗣身姿頎長,容貌清逸,與溫羽徵俱是二十七八年紀。知其醫術精湛氣義高潔,與兄長溫商堯又是摯交,卸了鎧甲的溫大將軍也一併收起了他的驕逞狂傲,略略頜首作禮道,“阮大人。”
溫氏一族發軔於溫太后的獨得眷寵,豔冠後宮。
溫氏外戚中溫太后最寵愛溫羽徵。他的俊美無氣宇軒昂時常讓她想起已故世多年的孝宗皇帝,那時她初入宮廷,似一株蒻草被植進孝宗皇帝簡唸的花圃之中。她總能從這侄孫兒的丰姿俊骨中驟然看見一個少女正懵懂懷春地素手貼黃花、玉指綰青絲,短暫地忘卻那個豆蔻少女如今已是暮秋花殘、白髮盈頭的古稀老婦了。
冠玉面,渥丹唇,昂頸闊步間風采瑰瑋絕世,似一注流光點亮了因太后多日病恙而陰霾密佈的甘棠殿。惹得侍奉左右的婢子個個羞得面似桃夭,一概埋頭向下,暗暗忖思不已:這大將軍當真是盡得人間風流!
長身闊肩的大將軍雙膝觸地跪下,如稚子般將頭埋於老太后懷中。僂起身子,兩隻瘦骨如柴的手愛憐地撫摸著男子的俊挺面頰,溫太后含嗔帶笑道,“國事雖重,也不可誤了自己的家事。既過了頑劣年紀,就休再流連花街探紅問粉,好好尋個名門閨秀結親才是!”
“姑祖母教訓得是,徵兒這便提燈上街,挨家挨戶地叩門尋去。見了模樣討喜的,直接取條褥子卷裹回府!”
“哀家與你說正經的,你卻這般滑舌謔浪!”雖是叱責口吻,可一雙渾濁眼眸卻掩不住滿目暱愛笑意。“聽聞你讓工部大興土木修建‘溫郎廟’,惹得滿朝文武非議紛紛。你這活得好好的,何苦去招惹那份晦氣!”
“這香花、明燈非是供養徵兒一人,既是奉祀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