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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如今他竟敢自持戰功炳麟,作下如此逆天之舉,也不怕將自己折殺壞了!”

“只待你親政之後,便要那姓溫的一雙賊人好看!你可知那沽名釣譽的溫商堯近日請了一位伶人入府,聽聞是錦瑟鳳簫、夜夜風流。而那不男不女的腌臢東西名喚……名喚……”衣著鮮妍的少年突然自知造次般面色大變,好一陣囁嚅,方才道,“名喚……唐嶠……”

“他竟敢這般辱朕的母親,朕……朕……”哪裡還顧得上什麼“未免落人口實”,杞昭氣得手足打顫,恨不能當刻就砍下那人的腦袋,“秦開,他若再敢辱朕的母后,待朕……朕親政,定要讓他將天下至歹至毒的刑罰嚐個遍全,生前萬般凌''辱,死後揚灰挫骨!”

“杞昭,”饒是怕他生出什麼不好收場的念頭來,皂衣少年忙說,“若我們回去遲了,可不又要被人叨唸。”

兩匹玉花驄於那茸茸細草鋪就的綠簟上打著響鼻,吭哧吭哧,仿似也在催促主人早歸。

倏爾風行大地,聲聲嘶啞如泣。

滿樹玉蕤翦翦而落,汀邊野鷗翩翩生姿。徐徐環視一派宛若身置天闕的良景,那還未年滿十八的白衣少兒郎忽而面生悵色,不解問道:“秦開,這帝位當真有那麼好麼?”

秦開聞言一驚:“怎麼想起問這話來?”

“睿宗皇帝軒昂仁明,深得民望。奪位於費、倪二賊,重振我大周王朝,普天之眾無不駢肩仰頸,鼓掌相慶。可若這帝位當真是好,為何史書上卻說,睿宗皇帝一生落落寡歡,即位之後每日登樓北眺,不過在位一十三年便怏鬱而終?”

“好與不好,我是不知道。”皂衣少年撓了撓頭皮,低頭一番思索後開顏笑道,“莫說錦衣珍饈、萬人之上總是好的,若是不好,如何又會有那麼多人寧可命喪黃泉、遺臭千古也要爭它、奪它?”

“可朕獨獨覺得,這帝宮天苑延袤寬廣,高閣舛錯,”一對皎皎黑眸悵意更濃,少年天子黯然嘆道,“朕一個人,實是太冷清了……”

呦呦鹿鳴兮,食野之苹;羽翮舒振兮,我自翱翔——

輕曳短棹,一葉扁舟在水流間逶迤穿梭。煙波浩渺,山色空濛,河道兩旁便是絕嶺懸壁,仰望無際。那搖櫓的船家是個頭戴蓑笠的白髮老翁,且行且放歌,嗓音洪亮不輸少年人。扣舷一曲罷了,掉頭對身後男子說,“國公,你若覺著顛,老朽可再行得慢些。”

那舟上男子身披紫貂大氅,仿若病體未愈,不時掩口輕咳。雖說已年近不惑,可看著至多也是剛及而立。形容憔瘦衣著清簡,卻自有不怒自威之色。聽他咳了一聲,搖了搖頭道,“無妨。”

“這便又是來看故人?”兩人看來是極相熟的,言語間也省去了過分的恭順。

男子微笑道:“家祖有訓,莫不敢忘。”

雖說為同胞手足,卻是一在浚壑一在崇岫,二人截然有別。大將軍溫羽徵,俊眉朗目丹唇皓齒,白氅瀉地銀甲披肩,自是堂堂威風不可一世,見者無有不誇一聲“好樣貌”的。而年長十歲的溫商堯因早年徵殺沙場,陷被敵將一箭穿心,自此落下了不可治癒的病根。縱使陽春晴暖也終日以紫貂大氅加身,唇色面色皆如覆雪般蒼白,憔悴之態隱隱可見,誠然令人不忍卒睹。

可仔細覷其眉眼輪廓,亦是極俊的。

猶是一雙深長眼眸。不現情愫,而情愫自然流露;不言悵惘,則悵惘自難揮除。

“這天氣暖了,國公的氣色看著也好多了。”

“人說‘久病自成醫’,饒是不假。”

待入了白嶺城,老翁周棣將漁舟停於岸旁,便解下蓑笠,隨著溫商堯徒步幽徑。二人沒入山林,行了不少時,一座孤冢陡然呈現眼前。

奇怪的是,這片密林看來人跡罕至,先裡走過的地方也是草穢叢生,滿目淒涼。可偏生那孤冢周圍的花草竟是開得極好。紅綠輕裁,鶯蝶曳裾,這般恍若奇麗仙境的景緻不由讓人嗟嘆一聲:便是衣冠空冢也得天獨厚,若孤冢主人真能埋骨於此,又當如何?

周棣以袖口輕拭碑上灰塵,而溫商堯則於墳前盤腿而坐,凝眸望向只以狂草篆刻一行“晦朔心向簡,濯淨有慈悲”的白玉碑。除卻偶或輕咳出聲,長久不置一言。

倏爾風行大地,聲聲嘶啞如泣。

“國公,天色暗了。”眼見天頂渾如帶血,夕陽輕籠四野,白髮老翁對那良久靜坐的素衣男子說道,“老朽曾聽人說,這山中狼畜遍野,諸多兇險,還望國公早行才是。”

“我擔心城中百姓頻頻入山擾了此地清靜,才讓人這般放出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