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配是不配!”
自溫商堯回京之後,少年天子恐他重回溫府觸景傷情,遂讓他暫居賜於範炎青的將軍府。雖說廢去爵位的晉國公極少露面人前,然京中官員也俱已知其歸來,不明就裡者大多不解皇帝為何出爾反爾先罰後赦,又見他往那將軍府跑得實是勤勉,更覺箇中蹊蹺。
一時論議紛起,唯獨杞昭對此全不以為然,還自覺一個帝王的分寸已掌握得頗為合度。偶或傳召溫商堯入宮議政賞戲,大多時間則躬身出宮相伴。
夜色徐徐沉降,便似鋪天蓋地蒙下一塊漆黑油幕,便似將那綿邈長空與世人拉得近些。
所謂公平,興許就是這人世間縱有難言難遣的千般苦楚,但凡黃粱將至,總還是人人皆可求一枕完滿。
知溫商堯回京,施淳有意請辭首輔之位,遂與阮辰嗣一同前去拜見。
“這人一旦閒散慣了,再要擰緊就難了。溫某埋跡深山數月,不持政務,不問戰事,每日不過調筆撥絃,當真自在。”揮手示意跪於身前的男子起身,溫商堯搖頭笑道,“施大人乃治世能臣,而今既與陛下鹽梅相成,溫某理當讓賢。”
施淳立於堂屋中央,仍面有憂色地朝座上男子道:“當初陛下忽喜忽怒,驟笑驟哭,時仁明若唐宗漢武,時暴虐如秦皇隋帝,實我等臣子憂心又不敢言……而後國公不在京中,雖說陛下減寢少食,終日悒悒不樂,倒也勤於理政,儼然不同昨日……”
他自知不該妄議君主,便不敢再言。只聽溫商堯輕咳數聲,又搖了搖頭道,“我當日匆忙離京,既是因由陛下,也是因由羽徵……我怕自己狠不下心,無法睜睜坐視他中計入甕,因我而被擒……”掉頭看向另一側的清俊男子,“阮大人,你不諳說謊,可否直言相告?羽徵他……”
無論如何裝作心堅如磐,這手足之情總是做不了戲的。
阮辰嗣猶豫一晌,終是介面道:“陛下那夜並未將大將軍處死,只任他去了……”
先感氣窒般地瞋眸一怔,溫商堯繼而失神自語:“他自幼不曾受苦,而今四肢俱斷,流落天涯……”
阮辰嗣唯恐其為弟弟傷心,故而刻意隱瞞細節不言,豈料卻為其一語道破,當即失色問道:“國公如何知道大將軍手足俱斷?”
溫商堯還未答話,忽覺一股陰冷氣息疾撞向肺腑,一口鮮血便溢位了唇角。
自一隻比一掌短些的瓷瓶中倒出兩粒赤皮丹藥,也不令人取茶奉水,乾乾吞嚥了下。拭去唇角血跡,他閉眸輕喘,臉唇俱已化為煞白,更與死人無異。待好一晌緩過了人氣兒,溫商堯復又睜開眼睛,黯然一笑道,“說來也奇,那夜本在蓬屋中練字,忽覺足踝手腕皆疼痛難忍,站立不穩,筆亦難握,多少便猜到了些……人常言同胞兄弟,心有靈犀,看來的確如此……”
聽他提及溫羽徵,阮辰嗣便不由自主想到杞晗,單是這一想,便覺心痛如絞難以自持。早想替這被囚孤宮的佋王求個恩典,於是當即跪地叩首道,“陛下不願赦佋王歸去,卑職想替佋王向國公求個恩典……”
他哽住難言,只聽溫商堯輕嘆道:“我不能……”
這素來溫和周謹的男兒此番已全然無暇再顧禮數,滑著兩道熱辣淚泉便急急搶白:“陛下對國公言聽計從,倘使國公開口相勸,定可以——”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一國之君,豈可動輒為他人左右……”出言斷了對方的話,自己還未言畢便又咳得劇烈不止,額頭驟然淌下冷汗。歇了片刻,溫商堯又掉頭問向施淳,“這些日子外頭可有閒話?”
“多少有些的。”施淳不敢隱瞞,只據實以答,“陛下近來常常宿於宮外,讓宮中妃嬪獨守空枕,一來二去的,宮裡人要嚼舌頭,宮外頭也多有猜測。”
“猜測什麼?”
“猜測說,陛下常宿宮外卻不將那女子納入後宮,許是因由宿得是個娼女,見不得人……”
“也是我的錯……”溫商堯倒是大笑,咳了兩聲道,“自回京後,愈感時日無多,總想多伴他些時日……”
施淳仍要進言,忽聽下人來報,皇上駕到。
施阮二人施禮欲退之際,便聽見少年對守於門外的宮人道:“朕今夜留宿將軍府,明日一早再起行回宮。”
☆、93、了卻當年寂寞心(中)
莫說少年天子常常一罷朝就親臨將軍府,秦開更是一旦著閒便往範炎青那處跑。趁著隴右之地軍情不緊,杞昭也不催他再踏征程,兩人每每相見,便要口上誅來伐去不止,再拔劍鬥上一鬥。
這天氣剛剛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