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唐公子與國公有些交情,才更知溫郎風流,名不虛傳。魯某前來相探國公也只因心頭不解,”始終僵著一張粗獷面龐的魯立達也展眉笑起,又頓了頓道,“明知山有虎,還偏偏孤身一人行往虎山,結果卻身陷囹圄脫身不得,何以天下有這等愚人?”
“這愚人而今倒也好些悔了。”溫商堯面上神色一剎黯了黯,一雙深長眼睛如此溫柔又傷心,“原是一個哥哥想看看他的弟弟,而今卻是一個男子迫切想要回到自己情人的身邊。”
魯立達自然打唐嶠那處聽過溫商堯與先皇妃子喬夫人的那些往事,當時還頗嗤之以鼻,只道到底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他並不知這君臣間的情愫非比尋常,還道溫商堯所言只為回京相傍於喬夫人的陵墓,更覺這人痴得可以。當下搖頭道:“國公之言,委實更愚了!”
“何解?”
“寶馬雕鞍叱吒人間,長劍白旌力挽乾坤,何其風流恣意,英雄無雙!結果卻只為一個女人,落得久傷不愈一身病的下場,更為她與別的男人所生的兒子費盡心血油盡燈枯,難道還不夠愚?”
“為一個女人。確也不是普通的女人,而是溫某傾心相愛半生仍感無怨無悔的女人。”溫商堯確也不辯,只淡淡頜首道,“有人嗜名,有人逐利,有人甘願為一腔愚忠罔顧天下大義,有人卻偏偏飲‘情’解渴,啖‘情’填飢……將軍與溫某各有各的痴,各有各的愚,就莫互相攀笑了。”
“魯二雖懷抱一腔愚忠,終究不比國公——”魯立達聽出溫商堯這軟語溫聲中的嘲謔之意,便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譏,“親生女兒都為當朝天子派人射殺,還能為其赴湯蹈火,身赴險境!”
許是女兒之死勾起了他的無限傷痛,原還淡淡談笑著的男子突然面露極為痛苦之色,他劇烈咳嗽起來,不住嘔出殷紅鮮血。“勞煩將軍一事……待溫某卒於蜀地,還請將軍將溫某……溫某的屍首送回京師……”一語罷,眼眸闔閉頭顱垂落,整個人體溫驟降,轉眼已沒了氣息。
“國……國公!”魯立達趕忙上前探其鼻息,探得最後一口''活氣兒將斷未斷,不由且悲且懼:悲這一代英雄竟將絕命於這牛棚改作的柴房之中;懼其一旦真真身故於此,怕那遭逢喪兄之痛的溫羽徵定會將浚王府鬧個天翻地覆。練武之人慣以真氣續命,一念想起,他登時又道,“國公莫死,魯二為你續一口真氣!”
豈知剛剛解下捆縛男子的鐵鏈,還未及眨眼一瞬,便見那雙闔閉的深長眼眸倏爾睜開——魯立達自知對方使詐卻根本不及反應,一道沉渾掌風已劈向他的頸後。與溫羽徵剛戾霸道的掌下勁道全然不同,但覺一股寬廣又包容的奇異熱流自脖頸通往脊髓,未嘗絲毫痛楚的魯二將軍方才哼了一哼,即刻昏厥在地了。
溫商堯本想取其性命,也似斬下浚王一條臂膀。可當他手腕高抬欲朝昏迷之人劈下一掌之時,卻到底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又釋去掌下勁道,慢慢放下了手。
不為人注意地尋得一匹快馬,劈掌打暈三倆守衛,便頭也不回地縱馬疾馳而去。待趕至了命人留候的地方,為自己親生弟弟一掌打傷的他早已嘔血不止,氣若游絲了。怕是驚濤拍岸,千斤壓頂,也不及他此刻遭受痛苦的萬分之一。見得客棧中的那個名為“孫虎”的憨胖少年跑出相迎,強撐至此的男子咳出一口血來,晃一晃身,即墜下了馬。
那日孫虎駕車送溫商堯入得浚王府,便依他囑咐守候於此地。因他身形臃腫面貌痴肥,說話又結巴,看來就是個毫不打眼的粗鄙農人,自然也未引來浚王手下的懷疑。
“國……國公暫且……暫且忍耐……”見溫商堯近乎不省人事,孫虎駭得手足俱僵,結結巴巴,“待回了京裡……御醫大人們定……定能將你……將你治好……”愈急舌頭便愈顯鏽鈍,一句話拖得冗長,絮絮又道,“國公怕是、是不知,離京……離京之日,陛下拜了我三、三……三拜,千叮萬囑讓我無論如……如、如何定要把國公安全……安全帶回……”
這胖少年哪裡料得世事之巧,幾若與少年天子囑咐他的同一時間,眼前這男子也將他打小相伴的摯友範炎青喚來身側,同樣再三囑託:一旦宮闈生變也定要拼死護得陛下週全。
“既然如此,便拜託小將軍了……”溫商堯闔起眼眸前輕輕一笑,“務必將我帶回陛下的身邊……”
蘭蕙同芳春四月,青衣公子慢慢踱步行去娼館,正是晌午時候。
許是時辰未到,滿眼盡是慵起梳妝的嬈媚女子,鳳眼睃勾,杏眼半睞,花柳之地的旖旎香豔便在一雙雙美目的婉轉流盼中洩露無疑了。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