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如泥,從泛出的雪亮光芒上就足以看出是上好的寶刀,一點點發著顫,貼近了宿昔裸露在外的脖頸。
緊緻的肌理與刀刃相觸,少年的動作顫抖了,咬著唇加大了手裡力氣,眼看著刀刃要在那溫暖肌膚上留下血痕,宿昔頭也不動,一個錯手打掉他手裡的匕首,縱身而起扣住他的脖頸,把他牢牢壓到床沿上。
那是雙怎樣的眼睛?初見時是在日光之下,泛著溫潤玲瓏的琥珀色光澤,溫暖人心,現下卻泛出一點血色,沁在琥珀色的眼珠上。
“先生?——”阿祿脖子被掐住,艱難的發出聲音。
“你要殺我。”宿昔居高臨下看著他,“為什麼。”
“我要殺的不只是你,還有遲譽……”阿祿的眼神變了,再不復從前那樣溫溫順順,盛滿了仇恨與譏諷:“你以為你們做的事沒人知道,可以瞞天過海?就算連皇帝也為你們遮掩,可人在做天在看,早晚會有人向你們討回這筆血債!”
“我與遲譽何來的血債?”他冷然一笑,微微鬆開掐著阿祿脖子的手,讓他有力氣繼續說話。
他直呼“遲譽”,而不是恭恭敬敬的“侯爺”,阿祿一愣,隨即瘋狂大笑:“事到如今你還問我是什麼血債?你說,我福家上上下下二百多條人命,這筆賬是不是要算在你們頭上?!”
“福家……?”宿昔放低聲音,反覆斟酌這個詞,阿祿狠狠看著他,恨不得把他活活掐死才算完:“別說你忘了,都是你的好侯爺做的好事!”
“說說看。”
宿昔鬆了手,隨手把他丟到地上,移開了目光。
“新帝登基,說先皇是被先皇后害死的,以大不敬罪名株連皇后母家福家數百條人命——我姓福,我叫福祿,福家是我的家族,皇后是我的表姑母啊!”
“雖然皇帝說先皇是被表姑母殺死的,但我知道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先皇殯天當天只有遲譽和當時還是親王的當今皇帝在場,先皇莫名其妙就死了,定是皇帝和遲譽商量害死他,再把罪名推到我表姑母身上,讓皇帝即位,表姑母是他的親孃啊,他怎麼能如此不恭不孝,蛇蠍心腸?還有你們,你和遲譽,你們都是幫兇——”
“就是說,你以為是遲譽殺了先皇,嫁禍你姑母,才要殺我報仇?”這個笑話取悅到宿昔,他憋出幾聲短促的笑。
“不止為了姑母,還有福家無辜受累,被株連了九族的族人!”福祿喊得聲嘶力竭,宿昔朝著他搖搖頭:“你這個笑話編得荒唐,但還真說對了一件事,夙慕確實是個不恭不孝蛇蠍心腸的東西,但當今聖上,夙朝皇帝,也是你可以編排議論的?”
他說的小聲,福祿並沒聽清,宿昔也不在意,轉而道:“那你接近我,是為了先殺我,再殺遲譽?”
“沒錯!”福祿恨恨道:“皇帝說看我年紀小饒我一命,發配我充軍,呸!我不用他饒命,我寧可他放過我全族老少性命,也不願一人苟延殘喘的活著,直到我進了軍營才知道,他不是要留我一命,是要假意寬恕我死刑,博得天下美名,再把我送進軍營百般折磨,我就是不死也會發瘋!我們是他的族人,是他的親人啊,他竟然做出這樣的事,還有助紂為虐的遲譽——當時你從他們手裡把我救下來,我知道你是宿昔,是那個宿昔,我就打算要——要親手——”
“我的命不止你一個人想要。”宿昔俯下身,慢慢靠近他,琥珀色的眼珠沁出一點血色,沾染在他玲瓏的雙眼裡,他反覆仔仔細細打量著福祿,沒有放過任何一處,卻十足十的,是打量一個死物的眼神,“我可不覺得你有那個運氣。”
“呸!”福祿恨恨啐他一口,剛想說話,宿昔更近的湊到他面前,放輕了聲音:
“我本來也不想留下你,你是株連九族大罪留下的活口,又遭受過那般待遇,必然心中憤恨,鬱結不出,但我看著你,總想起我家中的幼弟,他和你年紀一般大,身子荏弱,長年累月湯藥不離口,躺在榻上,你去過的地方,他可能都沒有去過,你玩過的東西,他也可能都沒有玩過,我把你帶在身邊,看著你愛玩愛笑的樣子,就好像看著他……”
他說不下去了,十年征戰,輾轉鏖場,哪裡騰得出時間來關愛體恤一雙弟妹?臨了還要他們為陵苑犧牲,身不由己,宿湄已嫁入夙朝,做個尊貴清閒的太妃,一輩子不過如此了,宿渫呢,他荏弱的幼弟宿渫,他的出路又在哪裡,他是不是也渴求著向阿祿,像任何一個健碩的少年一樣走下病榻,盡情的玩笑、嬉笑上一回?
“我告訴你一句實話,先皇后謀害先帝,挫骨揚灰,株連九族,牌位不得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