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月一把放下三腳金紋酒杯,微微頜首,桂德顯手持禮單,宣請了南越、西疆特使呈上貢品。
先是西疆特使,無非就是貢了一些其特產的瓜果和食材,為月不足為奇,這些東西往年也是見過的,不免有些失落。不過,那西疆特使又從懷中掏出一錦盒,趁著月光竟是流光溢彩,與自己身上著的絳紫色麒麟錦袍一樣。他命桂德顯呈上來,撫著那錦盒,恍惚一瞬。再開啟,便是一驚。
天山冰玉。
卻是一塊未經雕琢的裸玉。
為月猛地抬眼向下看去,西疆特使中全是外域服裝之人,呈上此錦盒的人鼻樑高挺,眉目英朗,卻是個中年人。
特使行禮,操著九曲迴腸的漢語道:“陛下,我王幾月前令人於天山上採集的冰玉,今年新凝的,特此貢上!”
為月摸著錦盒道:“西疆王多費苦心了。”
“願為陛下效力。”
隨後是南越特使,他們進貢的禮只有三件,卻是件件貴重,價值千金。頭一件是南越國獨產的洱茶,是從其國境內一顆七百餘年樹齡的古茶樹上摘得,此茶樹結茶甚少,故而洱茶貴重難求,除皇室外若是其他人持有,便是重罪;第二件是南越國的奇異藥材“活血聖藥”麒麟竭,此藥也是多年結一株,活血化瘀,功效甚佳,極其難得。
至於這第三件嘛……
呈貢禮的那人衣著並不似南越服飾,而多有北朝之風,那人戴著遮眼的面具,垂眼低首,向為月行禮。他轉身從後頭的小侍手中接過一副畫卷,單手舉過頭頂,桂德顯走過去接了下來,呈給為月。
為月只瞥了一眼,並沒有開啟看,而是讓桂德顯放置在了一邊,揮手讓特使退下了。那人也沒過多的表情,只是隨著其他人躬身而退。為月心裡感覺怪怪的,瞅著那背影竟有一絲熟稔……
許是喝了些酒燒了心吧,怎的會眼熟?
當真是酒意衝了腦,不過是進貢冰玉的特使,又怎麼會是他?不過是一副畫卷而已,又怎麼會是他?那人已經遠走,不曾回來……
小兮著華服,挽著高髻,頗有一副總管的模樣,緩步移至為月身側道:“陛下,可是倦了?”
為月輕搖頭,指了指那副畫卷,小兮呈上去。
輕輕觸過,起手解開棕色系繩,緩緩開啟,那一頭小兮拿著後退,不想這幅畫這樣長……不,這不是畫……
眼神觸及到展開的畫卷一角,為月只覺心中猛顫,這是一副蜀繡!
冰紈綺繡,號冠天下,蜀地人傑地靈,所有精華凝聚一物,便是這華美異常,凝人心血的奇秀之物,蜀繡。
那人曾說,若是喜歡這蜀繡,日後再給你弄一幅。可你怎麼能忘了自己的誓言,不管不顧的棄我而去,這蜀繡,終究是讓別人再次呈了上來,你又怎麼忍心……
這繡品,如今不過是徒增悲傷罷了。
倦了,累了。
自行退了夜宴,由葉晉代持大局。
正陽殿前一泓塘水映明月,皎月澄練,天涯共此時。不知江南那螢蟲,此時是否依舊逐月而飛,真想去看看啊……
江火似流螢,江火似流螢……
明月流螢,此時空有明月,沒有流螢……
獨自對月空望,手間撫上那沒有溫度的天上冰玉,曾經有過你的溫暖,曾經依偎過你的胸膛,現下它也沒了主兒,清冷淒涼。
你,當真回不來了嗎?
想當初失了你,竟失了魂一般,天溪淚眼相勸,怎奈聽不進去,一具行屍走肉罷了。想要恨你,恨你一意孤行,將我獨自丟在了世間,你一定是故意的對不對?故意讓我償到人間百轉千回的苦楚,卻無論如何都恨不起來。
輕撫冰玉,不禁落淚。
劉螢,原來我是愛你的,沒了你,心竟是這樣撕裂般痛楚,空虛、寂寞盈滿胸膛,無法解。中了你的毒,沒有解藥。為了你,覆了心,你卻不在,江山空望,這等寂寞,你可能體會?
“你當真如此想我?”
午夜夢迴,可是這等聲音在心間迴響?
是啊,是。
為月猛地一頓,隨即搖搖頭,想必是自己醉了,在夢裡了,遂能聽得此聲……可是,這聲響怎地如此清澈明朗?不似夢裡那般朦朧模糊。
“那幅蜀繡美嗎?”
蜀繡?
為月感覺心間被誰重重的捶了一把,渾身顫抖,不可置信。
不,不可能……他不在了,他已經離我而去了……這是夢,